一聽說捕夢網因為這一事件非但沒受損,反倒還賺了錢,受傷粉絲的家屬們都聚攏了過來。
湯燕犀坐在長會議桌的首位,擺出主人家的姿態,面上依舊淡淡的,斜着身子看過來,長腿疊起。他伸手點了點書記員:「請記錄下來,辯方律師罵我當事人不要臉。我方保留追究誹謗的權利。」
這絕對是作壁上觀,外加火上澆油的節奏。
大家都圍攏過來,安澄沒時間跟他鬥嘴,只白了他一眼,便連忙調出電腦里做好的圖表。
這是鯊魚的會議室,安澄一切都熟,她也不願請鯊魚的人幫忙,自行熟練地將筆記本電腦接上大屏幕,將電腦里的圖表展示給大家看攖。
「第一張圖表是哈什發佈姬兒消息的當日,一直到踩踏事件發生之前,捕夢網上相關網頁的點擊量:45萬。」
「其後這個數字不斷攀升。在姬兒出現在溫莎廣場的時候,這個數字上升到了120萬。償」
「隨着接下來踩踏事件的發生,這個數字更是飆升到了創紀錄的1500萬!」
安澄用激光筆指着那幾個階梯式飆升的數字:「捕夢網說他們有避風港原則,也就是說他們沒有義務事先審查網友發佈的消息內容,並且不對網友自行發佈的內容所導致的後果負責,可是他們卻是扎紮實實地因為網友發佈的內容所帶來的點擊量,打開了財富之門!」
「大家明白,對於一個網站來說,點擊就意味着錢吧?會有相關的廣告聯盟,根據網頁點擊的數字來針對性投放廣告。所以因為我當事人發佈的消息,以及後面災難性的事件發生,對於捕夢網來說反倒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安澄再打開另一份圖表文件,上面是哈什頁面根據不同時間點的靜態截圖:第一張是剛發佈消息,第二張是姬兒出現在溫莎廣場,第三張則是踩踏事件發生。
「各位請看,三張靜態頁面的抓取,顯示頁面上的廣告已經在增多。有些品牌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大家可以根據價位自行想像一下廣告費的數目。」
所有家長的目光都投向了賈西貝,一個個眼睛裏冒出的不僅是怒火,還有飢餓。
賈西貝咬牙喊「反對」。
「避風港原則非我當事人創立,這種網站運營的模式也是在捕夢網建立之前已經有了,是互聯網界共行的模式。所以這怪罪不到我當事人頭上。他們也並不知哈什發佈了什麼,更無法預測由這條信息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所以我當事人憑什麼要為損失負責?」
「捕夢網的律師是把『避風港原則』歸結為了三不原則,」安澄勾起手肘,唇邊含一抹冷笑:「不審查,不作為,自然事後就也不擔責,對麼?」
「那如果我們證明捕夢網並未做到『三不』,而是在過程中有過人為的推波助瀾,沒能做到『不作為』,所以『不擔責』就也不成立了,對麼?」
賈西貝回頭跟捕夢網的技術人員低聲交流了一下,隨即又傲然瞟過來:「不知道對方律師說什麼。我們沒作為過,別想叫我們擔責。」
安澄又換了個圖表,大屏幕上顯示的是捕夢網的首頁。安澄用激光筆在一個推薦位置上畫了個圈兒:「那請問這個是什麼?首頁推薦,這可不是網友自己就能登上去的。」
「而且按照網站運營的思路,首頁推薦位都一定是可能引導進更多點擊,能給網站帶來更豐厚收入的,也就是說這些推薦位上出現的標題必定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
賈西貝面色也一變,趕緊又跟捕夢網工作人員低聲商量。
幾分鐘後賈西貝重又抬起頭來,依舊是得意地笑:「這就是對方律師有所不知了。這個推薦位是自動推薦,也即是當網貼內容達到一定點擊量之後,就會自動出現在首頁上。並無網站人為因素。」
安澄咯咯一笑:「自動推薦,就可以免除人為責任?那麼請問這個『自動推薦』的機制,規則是誰定的,代碼又是誰寫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捕夢網的工作人員瞠目無言。
賈西貝咬唇起身:「暫停。我需要打幾個電話。」
「隨意。」安澄安靜而篤定地笑,向門外伸了伸手。
.
賈西貝走出去了,會議室里的對手就只剩下了湯燕犀。
安澄瞟了鄭洲一眼。
剛剛她單槍匹馬針對賈西貝,這次該輪到鄭洲上場了。
此前安澄跟賈西貝激辯時,湯燕犀以主人姿態,作壁上觀,鄭洲就也同樣安靜地旁觀,他只在觀察湯燕犀一人罷了。
鄭洲沖安澄會意一笑,向前拽了拽椅子,朝湯燕犀一笑:「我留意到方才安律師和奧瑞德律師商討時,湯律師一直在認真地執筆記錄。」
湯燕犀眯起眼,揚眉看過來。
鄭洲同樣文質彬彬地朝眾人一笑:「我很好奇湯律師在記錄什麼,我想大家也同樣都很好奇吧?」他轉向湯燕犀:「不知湯律師可否展示給我們看看?」
湯燕犀一眯眼:「保密。」
鄭洲搖頭一笑:「同樣當律師的,當然明白庭外取證的時候律師的記錄可能有保密內容。可是我之所以想讓湯律師展示給我們看看,就是事先確認了湯律師的記錄內容里並無涉及保密的內容。」
「哦?」湯燕犀好像來了興致,終於坐正了,隔着銀邊窄框眼睛笑眯眯地對上鄭洲的眼睛:「你知道我記錄的內容?怎麼,鄭律師有特異功能啊?」
鄭洲繼續溫雅地笑,指了指湯燕犀背後的電視屏幕:「只是湊巧,我想拍一張規律所的會議室裝修設計,正好拍到了那張屏幕;更巧的是,那屏幕里隱約映出了湯律師記錄的內容。」
「不是文字,是漫畫,所以我才確定不是保密內容。我覺得有趣,所以想建議湯律師跟我們分享一下,說不定大家也都能因之笑笑,緩解一下此前的緊張情緒。」
湯燕犀至少表面上一向以清雅示人,那麼這個鄭洲就跟他一個路數,甚至比他更溫和有禮。
安澄也只能在心下暗嘆:知子,莫若父。
在鄭洲這樣的以禮相求之下,湯燕犀已無法再拒絕。他便轉而挑眉輕笑:「好吧。」
他將手裏的本子轉過來,豎起給大家看。
本子上橫七豎八畫滿了小人兒。
還有貓狗,魚鳥,簡筆畫成,稚氣得像是幼兒園孩子的作品。
安澄都忍不住挑眉盯他一眼。
他是會畫畫的,她知道,所以沒想到他竟然畫這麼幼稚。
鄭洲第一個拊掌而笑:「果然,好可愛!」
在場的傷者和家長們便也都跟着笑了。
「剛剛案律師和奧瑞德律師為各自當事人利益討論得那麼嚴肅認真,可是湯律師卻在畫小人兒。」鄭洲收起了笑,指尖相對:「看樣子湯律師是壓根兒就沒把在這個案子放在心上,視我當事人的傷情於無物,尊重和同情之心都欠奉,竟然這樣的漫不經心。」
.
誰都沒想到,原本的一片笑聲與和氣里,鄭洲陡出寒鋒。
就連安澄,這一刻也忍不住悄然替湯燕犀捏了一把汗。
鄭洲是他老子湯明羿親自挑選來的人,必定是能克制他的。
湯燕犀自己也揚了揚眉,仿佛有一點尷尬。
他捉着本子徒勞地回問一聲:「鄭律師,這是小人兒?」
鄭洲聳聳肩。
湯燕犀又瞄向安澄:「安律師也這麼認為?」
安澄嘆了口氣,心說你要畫也拜託畫好看點,這樣擺出來也不至於丟人。
他又將本子舉給傷者和家長看:「各位也同樣認為是隨筆畫的小人兒,展示出我的漫不經心,是吧?」
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嚴肅。
湯燕犀不慌不忙收了本子,點頭微笑:「其實這些是5000年前誕生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就是因為今天人多眼雜,我不想叫別人如鄭律師那般從我背後的屏幕里偷看到我記錄的是什麼,所以才特地選用的這種文字來記錄。」
他甚至朝鄭洲躬了躬身:「不好意思鄭律師,費了這麼大力氣偷看,結果都給看錯了。」
鄭洲臉上如同被狠狠抽了個嘴巴,他呆坐在座位上,一臉的驚愕。
---題外話---【咳咳,喊五更的漲五斤,喊十更的胖十斤……】
3張: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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