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田園 第144章 心灰意冷

    翠兒一手拉着錢玉貴，一邊將錢夫人讓進屋裏頭，連青山則是去到馬車上，將錢掌柜扶了出來，北風夾雜着雪花打在臉上，讓人忍不住渾身發冷，但眼前的連家屋門裏，卻是另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來來來，快把錢大哥扶到這來！」翠兒拉着錢夫人進了屋，讓着錢夫人坐下以後，就忙不迭的上了炕，拿出一床全新的被子來鋪到炕上，又拿了家裏頭多置辦的枕頭放上去，招呼着正往屋裏頭走的連青山。

    「嫂子，你扶着大哥先躺下歇會兒，我去把薑湯端進來，你們一人喝一碗去去寒氣，咱們就開飯了。」翠兒對着連青山說道，然後忙不迭的去廚房將剛才煮的薑湯盛出來，熱氣騰騰的端了一大碗出來。

    「錢大哥、嫂子，你們喝口薑湯去去寒氣，這正下着雪呢，要是着了涼可不得了。」翠兒用勺子從大碗裏頭舀了一碗薑湯遞給了連青山，讓他幫着錢掌柜喝下去，自己則是又舀了一碗遞給錢夫人。

    熱乎乎的薑湯端在手裏頭，錢利水覺得自己僵硬冰冷的身子瞬間回暖了不少，但一想到自己全心全意敬仰的本家，竟然是那麼卑劣的情景，錢利水又覺得這日子已經沒有了盼頭，連喝進肚子裏頭的薑湯，都暖不回那涼透了的心。

    錢利水喝了薑湯閉上眼睛躺在炕上，雖然心中是一片死灰，身子卻也暖和了起來，額頭上竟有了微微的汗意。

    錢夫人看着他躺在那臉色比剛才好看了些，這才沒有那麼擔心他的身體了，從翠兒的手裏頭接過了薑湯，卻並沒有自己喝下，而是招呼着一旁站着的大兒子玉富，讓他喝。

    「嫂子，你別忙了，你先把薑湯喝了去去寒，我這還有碗，兩個侄子肯定不會落下的。」翠兒看着錢夫人這樣的狀態下還顧着丈夫兒子，心中對她的親切就又多了一層，臉上帶着笑，手裏頭動作不停，又盛了一碗薑湯遞到了玉富手上。

    「謝謝……」玉富是個讀書的孩子，長得白白淨淨文質彬彬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見她微微點頭，這才伸出手來，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薑湯，還靦腆的道了聲謝。

    「這是你翠兒嬸子，那是你青山叔……這家裏頭還有兩個小的，許是跟你弟弟在外頭玩兒呢，待會兒見着了你好認識，大閨女叫大妞，小兒子叫小虎……」錢夫人見大兒子喝完了薑湯，卻不認識人呢，便對着玉富介紹道，卻聰明的沒有直說大妞和小虎是連青山和翠兒的孩子。

    「翠兒嬸子、青山叔。」玉富將碗放在炕沿上，恭恭敬敬的分別給翠兒和連青山行了禮。

    「好孩子，趕緊坐着歇會兒。」翠兒看着玉富這孩子很有禮貌的樣子，心底很是喜歡，覺得錢掌柜夫妻倆教出來的孩子都很不錯。

    「天不早了，我去看看大妞玉貴她們跑到哪兒去了。」翠兒一邊說着一邊就要往外走，外頭的雪下得更大了，站在屋裏頭都能聽到孩子們在外頭嬉鬧的聲音。

    「哪能讓你這懷着身子的到處跑，外頭還下着雪呢，玉富你出去找找去，玉貴這孩子來過這院子，可喜歡跟大妞和小虎玩兒了，指不定央着大妞跟着跑到哪兒玩兒去了。」錢夫人看着翠兒的腰身十分的圓潤，可不敢讓翠兒到處跑，忙拉住她，支使了錢玉富出門找人去。

    「也行，那就辛苦玉富跑一趟，他們左右就在院子裏頭玩兒呢，你跟大妞他們說，趕緊回來吃飯了，要不紅燒肉就要涼了。」翠兒看到玉富應了聲出去找人，也不忙着往出走了，畢竟是有了身子的人，要是滑倒摔了就不好了，於是笑着對玉富說道。

    翠兒看着錢玉富乖順的點頭應了去找人，轉頭拉着錢夫人的手，「嫂子，讓青山照顧錢大哥吧，嫂子做飯的手藝可好得很，我可是好久沒吃到了，這回你來了我家可得聽我的，讓我有福氣多吃兩口，咱們一起去廚房裏頭再炒倆菜，待會兒邊吃邊聊。」

    「好，就是麻煩你了！」錢夫人既然是來投奔翠兒的，自然是不可能不在連家吃飯的，但自己死皮賴臉留在這裏，跟現在這樣翠兒盛情邀請着吃飯，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錢夫人心裏頭感動，也不想讓懷着身子的翠兒多勞累，便跟着翠兒來到廚房裏頭，系了圍裙挽了袖子，在翠兒的協助下炒了個雞蛋，炒了個白菜。

    翠兒想着錢掌柜的身子不好，許是不能吃干饅頭，便又切了肉熬了個粥，不一會兒的功夫，這菜和粥就都做得了，聽着屋裏頭嘻嘻哈哈說笑的聲音，翠兒就知道孩子們回來了，兩人相視一笑，端着熱氣騰騰的菜就進屋來了。

    兩人進屋的時候，看到孩子們已經齊齊圍坐在桌子邊了，一個個垂涎欲滴的看着桌上的菜，連青山則是坐在炕頭，幫錢掌柜看着傷口。錢掌柜雙目緊閉的躺在炕上，臉色雖然不太難看，卻也絕對說不上好。

    「吃飯了！」翠兒端着菜盤子對屋裏頭的孩子們說道，把菜盤子放到桌上的功夫，大妞、小虎和玉貴三個就已經魚貫着跳到了抗下，排着隊洗了手又爬上了炕，這時候玉富則是端端正正的坐在炕上，並沒有像三個小孩兒似的鬧騰。

    錢夫人知道翠兒家的規矩，飯前要洗手的，平日裏雖然往連家來的不多，但玉貴跟錢家的孩子自來熟，吃飯前洗手也是跟着連家孩子的習慣來。

    「玉富，你不去洗洗手？」錢夫人看着孩子們洗手的時候玉富沒動彈，這才開口問道，聲音裏頭帶着一絲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侷促的情緒，想來是對於要寄人籬下這件事情有些不安吧。

    「娘，我早就洗完了。」玉富對着錢夫人淡淡一笑，並沒有因為錢夫人的催促而顯得侷促，反而是顯得斯文又有禮貌，這樣的態度讓翠兒覺得這玉富的教養很不錯，對他高看了一層。

    「哪裏有那麼多規矩，這天怪冷的，大傢伙都餓了，咱們趕緊吃飯吧！」翠兒笑着對錢夫人說道，拉着她的手就脫鞋子上了炕。

    錢夫人平日裏頭性子開朗又爽利，今天做事兒瞻前顧後又有些瑟縮的樣子，翠兒看在眼裏自然是知道怎麼回事的，回頭又看了看躺在炕上不願意動彈的錢掌柜，心裏頭不由得微微一嘆。

    世事無常，錢掌柜兩口子之前在十里鎮方圓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如今被錢家本家棄了，連自己的家都不能回，只帶了幾個包袱就被人趕了出來，還落了一身的傷病……這樣的認知饒是翠兒這經歷過不少事情的人，心裏頭都酸得很。

    「錢大哥，你能起來吃點兒飯麼？」連青山看着眾人說話的時候，錢掌柜卻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炕上，心裏頭也有些不好受，他低聲問了好幾句，見錢掌柜都沒有反應，嘆了口氣。

    錢掌柜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連青山雖然不完全清楚，卻也是知道個大概的，大抵是因為那錢二爺的事兒被本家厭棄了，失了掌柜這個身份，無處可去了。連青山覺得這錢二爺的事兒跟自家有很大的關係，看着錢掌柜這心灰意冷的樣子，心裏頭過意不去。

    「連兄弟，你快吃飯吧，翠兒妹子剛才熬了粥，等吃完了飯，我餵他喝點粥就行了。」錢夫人看着連青山的樣子，知道他是為了自己當家的難受，忙對着連青山說道。

    自家男人什麼樣，連夫人是再清楚不過了，從她知道以當上錢家本家鋪子的掌柜為畢生願望的錢利水，這時候肯定是萬念俱灰了的，與其讓連家夫妻倆還有孩子們在這陪着他一起餓着，倒不如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青山，你來吃飯吧，錢大哥許是身子不舒服吃不下呢，先讓他睡一會兒吧。」翠兒也在旁邊勸道，她倒不是理解錢掌柜的心情，而是看着孩子們眼巴巴的看着紅燒肉等開飯，卻遲遲吃不到嘴的樣子太可憐，趕緊把連青山拉上桌，孩子們就能開飯了。

    「好！」連青山點點頭，坐到桌子邊上，看着孩子們眼巴巴的看着紅燒肉的可愛樣子，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的菜，孩子們這才歡呼着開始吃飯了。

    翠兒燉的紅燒肉油而不膩，雖然有些涼了，香味兒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減少，夾上一大塊放進嘴裏頭，只覺得齒頰生香，好吃的不得了。

    大妞和小虎在自家裏頭，吃東西是一點兒都不拘謹，油乎乎的小嘴兒塞得滿滿的，吃的那叫一個開懷，而自來熟的玉貴也不遑多讓，跟着大妞和小虎比着賽似的吃飯，連平日裏頭不愛吃的菜都顧不上挑揀了，一個勁兒的往嘴裏頭塞吃的。

    錢夫人看着小兒子這勁頭十足的樣子，心裏頭因為被趕出家門而產生的鬱卒情緒好了不少，一邊兒幫着兩個兒子夾菜，一邊低聲跟翠兒說着家常，心裏頭那些負面的情緒漸漸的舒緩開來，倒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躺在炕頭的錢掌柜，聞着食物的香氣，聽着大人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卻是渾然未覺一般，他身上傷口一陣陣火辣辣的疼，卻抵不上心裏頭疼痛的千萬分之一，此時的錢掌柜是心灰意冷得很。

    自己為之付出了三十年的本家，竟是像丟垃圾一樣把自己一腳踢開，現實如此不堪，這……讓他怎麼能夠接受得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