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弘在咬牙跺腳的奔赴鄱陽郡,準備東山再起,和蕭布衣再圖一戰的時候,李淵也是在連連跺腳,長吁短嘆。
幾晚之間,他的頭髮又白了很多。
幸福的人總有相同的幸福,不幸的人卻總有各自的不幸。
李密、蕭布衣一北一南,成掎角之勢,放肆擴大規模,瘋狂佔領地盤的時候,李淵還是守着太原,無計可施。
雖是交通隔斷,可就算遠在太原的李淵都知道,李密、蕭布衣如今已經勢不可擋!
這實在是個很讓人詫異的事情,也讓李淵明白機遇的重要。
大隋這些年來動盪不安,可盜匪無數,始終不算太成氣候,李密和蕭布衣都是短短的半年多時間內異軍突起,南北稱霸,大隋動容。
「這天下會不會就是這兩個人的呢?」李淵喃喃自語。
他現在覺得,機遇實在太為重要,可條件不同,他想要效仿蕭布衣和李密,可卻沒有二人得天獨厚的條件。
其實不要說爭霸,眼下能不能保命都是說不準的事情,劉武周造反了,他已經知道,可他還是壓着這件事情,不敢上報給朝廷知道。朝廷若是知道這件事情,先不說別的,恐怕先要追究他這個太原留守辦事不利的責任。但他又暫時不能去打馬邑,只是因為他怕太原城被人趁虛而入。
可他是不打馬邑,劉武周卻已經開始攻打雁門!他這個太原留守管轄太原、馬邑、雁門、樓煩和西河五郡,如果馬邑、雁門都被劉武周佔領,那他這個留守也算是有名無實,可最關鍵的一點是,朝廷還能容忍他多久?
房間內轉來轉去,李淵急躁不安,可身邊卻沒有什麼可商量之人。李建成、李元吉都讓他派出去行事,可李世民卻一直沒有消息,這讓李淵暗自惱怒,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整曰就知道舞刀弄棒,說去襄陽和蕭布衣和談,一去這久,到現在也不知道如何!
「這個逆子。」李淵坐了下來,重重的一拍桌子。
房間外一人卻笑道:「爹,你在說誰呢?」
李淵抬頭望去,發現李世民不知道何時倚着門框,漫不在乎的望着自己,心中升起欣喜之意,「世民,回來了,快坐下來說說收穫。」
李世民倒是不急不緩,「爹,如今大隋要說有最大收穫的人,當然要算蕭布衣和李密。我離開的時候,蕭布衣已經佔領了襄陽、義陽、巴陵三郡,而且馬上要去攻打江夏、豫章兩郡。我估計我回到這裏的時候,這兩郡已經到了他的手上。而這幾郡周邊的安陸、永安、九江、南郡、竟陵、武陵、夷陵等郡,不言而喻,歸順蕭布衣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他甚至不用去攻打,那幾郡的隋軍孤立無援,當會投靠,蕭布衣只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已經成為江南的霸主,實在讓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李淵悔恨的表情再次浮上了臉,千言萬語只是化成一聲長嘆。
李世民又道:「李密當然也有收穫,他攻佔滎陽後,搶了天下第一糧倉洛口倉,如今汲郡、東郡、梁郡,潁川、濟陰、淮陽、淮安再加上汝南各郡悉數落在他的手上。李密聲勢浩大,聽說已經擁兵四十萬,而且還在不斷的增加中」
李淵擺擺手,煩躁道:「世民,我不想聽他們的收穫,我只想聽聽你有什麼收穫,對了,你知道蕭布衣的發展有情可原,可你怎麼會知道李密的動態?」
「當然一些是推測,一些是道聽途說,」李世民微笑道:「我離開襄陽後,本來準備去東都,所以知道了一些瓦崗的事情,可後來有事耽擱了,沒有去成東都。」
「你去東都」李淵馬上醒悟過來,「找你姐姐嗎?」
李世民點頭,「的確如此,爹,現在東都河東都不安全,我們家眷都在那裏,我想通知他們陸續的前來這裏。」
「胡鬧!」李淵惱怒道:「你怎麼可擅自做主,他們一走,若被聖上知道,還不砍了我的腦袋?」
李世民皺眉道:「爹,那他們不走的話,我只怕再過幾天,我們不得不反,他們都會被朝廷砍了腦袋。你難道任憑他們送命,坐視不理?」
李淵皺眉道:「你小子知道什麼,我早讓建成去通知河東的族人,讓元吉去通知東都的家眷。你小子懵懵懂懂的讓他們走,若是走漏了風聲,豈不壞了為父的大事。」
李世民嘆息道:「爹,我也不小的人,做事當然會隱秘行事,自有分寸。不過我也沒有去成,所以你老也不用發火。」
李淵擺手道:「你要是有建成」
「有建成的一半就好了,是吧?」李世民攤攤手,「那你讓大哥去找蕭布衣吧,我和蕭布衣的和談全部作廢。」
李世民起身要走,卻被李淵一把拉住,「世民,建成有建成的好,你當然也有你的優點,建成穩重,事情交給他放心,可你總有奇謀,為父有你們兩個,左膀右臂,哪個都很看重。」
李世民笑着坐下來,「其實我到了襄陽,和蕭布衣又拉近了層關係。」
李淵沉吟道:「他怎麼說?」
「他說管你不着,他又說李靖也不會對你為難。」李世民沉聲道:「爹,其實如今亂世已成,蕭布衣、李密都有可能成為中原霸主,還記得洛水河畔的謠言嗎?那據說是太平道所言,布衣稱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怎麼知道。」李淵搖頭,「你說李靖不會為難我們?蕭布衣怎麼保證的?」
李世民苦着臉,「我有什麼資格讓他向我保證?可我知道這個人,你不冒犯他,他一般不會先打你。他既然向我許諾爹你沒事,我想這就足夠!無論如何,我們眼下暫時和蕭布衣結盟,有利無害。」
李淵喃喃道:「世民,這麼說,你還做出點」他話音未落,突然住口,有下人敲敲房門,「老爺,唐儉求見。」
李淵點頭,「請他進來。」
李世民皺眉道:「爹,這個唐儉誇誇其談,不堪重用。」
「你知道什麼,」李淵皺眉道:「唐儉晉昌郡望,祖父北齊顯貴,和我李家素來交情甚好。他再誇誇其談,也比你毛頭小子也要強很多。」
李世民被父親敲打慣了,不以為意,「他來找爹做什麼?」
他說話有了歧義,李淵想笑,轉瞬皺眉,「他比你大很多,下次不要這麼說,太不懂規矩。」
「可他的確是和我平輩。」李世民也笑道。
二人說話的功夫,下人帶着一個老頭子模樣的人走進來。
那人看起來比李淵還要蒼老,張口就對李淵道:「世叔」
李淵拉着他的手坐到床榻旁,溫和問,「唐儉,你來此作甚?」
唐儉恭敬道:「唐國公,我這次前來,卻是專程來勸你起兵。」
李淵臉色微變,連連擺手道:「唐儉,你何出此言,實在大逆不道。」
李世民一旁淡漠的笑,唐儉卻正色道:「唐國公,如今天下大亂,太原身處四戰之地,若不起兵,只能坐以待斃。唐國公在此處甚有威望,只要聯絡突厥,再廣收豪傑之士,振臂一呼,召集十數萬人馬絕非難事。到時候趁虛入關中,沿途各郡多半投靠,以關中為根基來取天下,這可是商湯和周武王的壯舉呀。」
唐儉雖然看起來老實,說出的話可是一點都不老實。李淵連連擺手,「唐儉,你莫要再說此大逆不道之言。圖謀天下,那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我怎麼敢比商湯、周武呢?眼下從自私的角度來說,那還是圖存,可從大隋的角度,那是拯救亂世。還請你注意下言行,對於你說的事情,我不會說與別人聽。」
唐儉微笑道:「唐國公記得我說過的話就好,萬一唐國公有所需要,我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等到送唐儉走後,李世民嘆息道:「爹,自從我走後,多半又有不少人來勸你反吧?其實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李淵緩緩的坐下來,「有什麼道理?若是依靠突厥兵取得天下,我只怕會受後人的唾罵。」
「權宜之計而已。」李世民笑道:「爹,你若真取得天下,誰敢笑你?」
「現在時機未到。」李淵搖頭,「我還沒有建成和元吉和消息,現在若是只怕會害了很多人的姓命。」
「很多事情卻已適合現在籌備。」李世民聽到李淵鬆口,興奮道:「爹,我迴轉太原的時候,不知道聽到哪裏流傳的謠言,說昏君又要征伐高麗,徵集太原、西河、樓煩等地的百姓當兵,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都是不能倖免,規定年底就在涿郡集結,搞的人心惶惶,現在想要造反的人越來越多」
李淵皺着眉頭,「你怎麼看待這個謠言?」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這怎麼可能,我覺得這一定是個假消息。」
李淵霍然站起,「為什麼?」
李世民看到李淵有些驚惶的表情,咂咂嘴道:「原來這消息是爹爹放出去的!」
李淵緩緩坐下,冷哼一聲。李世民大喜道:「原來真的這樣,倒害我擔心許久,只怕爹不想起事,可你怎麼總是不急不慌,倒讓旁人看了着急。」
李淵半晌才道:「若連你都是瞞不住,我怎麼能瞞得住旁人?要取關中急不來,這段曰子來,前往關中各郡我都有聯繫,只有西河郡的高德儒和我素來不和,不肯過來投靠。斬了他,這附近各郡不用攻取,自會過來投靠。要像你一樣,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這些郡多半不等歸順,就迫於朝廷的命令來打你了。到時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們拿什麼來入關?入關不過是爭奪天下的第一步,這力量能少損失當是最好。至於取下西河郡後如何來做,我自有打算。」
李世民滿面歡欣,「爹爹運籌帷幄,孩兒佩服的五體投地。高德儒不聽爹爹的話,孩兒就去帶兵殺了他。」
「你帶兵?」李淵上下打量着李世民,「你小子在霍邑一戰,把我的軍馬損失了不少,要由你親自帶兵,我只怕到不了關中,我辛苦積累爭天下本錢就被你揮霍的一乾二淨。」見到李世民的沮喪,李淵語重心長道:「世民,並非為父看不起你,建成忠厚,你失之輕佻,可如說聰明,你大哥遠遠不及你。但你實在年輕,又從未領兵作戰過,只知道一個勁的去沖,但這帶兵可急不來,慢慢來做就好,為父圖謀天下,可為父畢竟年紀大了,以後這天下還不是你們兄弟的?圖西河不急,西河本來就沒有什麼兵力,關鍵是要贏的漂亮,贏的要讓百姓信服,到時候我自有打算,不會忘記讓你出馬樹立威信!」
李世民點頭,正色道:「孩兒謹遵父親的吩咐。」
李淵終於問,「世民,你怎麼看出聖上攻打遼東的消息是假的?」
李世民笑道:「這有何難,聖上遠困揚州,現在李密四十萬大軍圍困東都,他就算糊塗透頂,也沒有再去攻打遼東的心思。」見到李淵沉吟不語,李世民安慰道:「爹,多數百姓只是盲從,聽風是雨,沒有幾個能夠分辨清楚,眼下人心惶惶,三人成虎,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李淵搖頭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若是起兵,兵力倒是其次,最少我們眼下已有精兵一兩萬,若是南下關中,我估算下,最少可以有十數萬兵士跟隨。可畢竟都是泥腿子,要取關中,眼下急缺戰馬,這是我擔心的一點。其次就是,這十數萬兵士的盔甲武器又從哪裏來?我們的武器盔甲都要用在精兵身上,斷然不能浪費。」
李世民微笑起來,「這有何難辦?」
李淵精神一振,「世民,你有什麼好方法?」
李世民沉聲道:「晉陽宮監裴寂和爹素來很好,晉陽宮兵甲無數,綢緞宮米應有盡有,只要說服裴寂投靠,爹你擔心的問題迎刃而解。」
「可裴寂他」
「爹爹若是不放心,我來去勸裴寂?」李世民微笑道:「他和我關係甚好,其實他早就有勸你造反的念頭,只是一直被你欺騙,不敢和你說而已。」
李淵多少有些興奮,「那是最好,可你一定要小心從事!」
「至於爹擔心的第一個問題,其實也不難辦。」李世民又道:「劉文靜對突厥素來熟悉,和裴寂關係也好,有他們二人相助,我們起事的輜重兵馬絕對不是問題。」
「可劉文靜他是朝廷欽犯,如今還在監牢中」
「爹,現在還有哪個留意劉文靜?我們放他出來,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李淵點頭嘆息道:「世民,為父好在有你在身邊」
他話音未落,下人匆匆走進來,「老爺,劉政會求見。」
「快傳。」李淵臉色微變。
劉政會急匆匆的走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李大人,大事不好了。劉武周攻破了樓煩郡,搶佔了汾陽宮,將宮女財寶洗劫一空,進獻給突厥可汗來換取馬匹。他一戰即走,倒還沒有攻打太原的打算。」
李淵變了臉色,「快召集太原眾官,商量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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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少有如此大張旗鼓時候,李靖、慕容羅喉、王威、劉政會等悉數前來。
聽到汾陽宮被劉武周攻破的時候,除了李靖外,其餘的人都是大驚失色。
李淵眉頭緊鎖,沉聲問道:「不知道各位大人有什麼妙策?」
慕容羅喉大聲道:「劉武周造反,我們早就知曉,我早就說要去攻打劉武周,可李大人總是不聽,這下劉武周洗劫了汾陽宮,我們沒有制止,這可是誅滅九族的罪名!」
李淵嘆息道:「慕容將軍,非我不想攻打劉武周,實在是因為眼下兵力不足,況且邊陲劉武周、薛舉同時作亂,我們固守太原尚可,若是出兵攻打劉武周,只怕賊人趁虛而入,再取了太原城,我等再無安身之地。」
「那大人應該招募百姓從軍,擴充兵力才好。」劉政會一旁建議道。
李淵又是嘆息,看起來束手無策,進退維谷,「朝廷動兵,行止進退都要向兵部稟告,由聖上同意才行。妄自動兵,只怕於理不合。可賊人近在眼前,聖上卻遠在三千里外的揚州,加上此去揚州,道路險要,盜匪盤踞,想要在這段時間以眼下的兵力來抵抗劉武周,必然無法保全。我們現在是左右為難,我想派人去揚州請命,可總覺得唉不知道諸位大人有何妙計?」
王威終於發話,「李大人,如今迫在眉睫,哪裏容得我們前往揚州,我覺得劉司馬的建議就是很好,如果能滅盜賊,暫時專權也是無可厚非。」
李淵長嘆一聲,心道老子就在等你這句話。現在太原左近都是他的親信,可他也知道,楊廣在這留下了不少監視他的力量,王威就是其中的一個。
目光落到李靖的身上,李淵沉聲道:「李大人用兵如神,不知道有何退敵的妙策?」
李靖看起來就要睡着一樣,聽到李淵詢問,抬起頭來,「既然諸位大人都同意招募兵士,我沒有異議。」
李淵大喜,整個太原城他最忌憚的也就是李靖一人,看來兒子沒有白跑一趟襄陽,李靖如果不反對,他無憂矣。
「既然如此,劉司馬,就請你立即撰寫敕書,召集百姓從軍。」
劉政會欣然從命,李淵猶豫下,望向李靖道:「李大人,劉武周已經攻破樓煩,只怕下一步就要進攻太原。我知道李大人素來用兵如神,還請帶兵一千出城,安營在太原城西北三十里,和太原城成掎角之勢,防止劉武周前來攻打太原那個不知道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靖坐在椅子上,懶懶散散的接道:「聽令。」
他緩慢站起來,踱着方步走出去,劉政會大為皺眉,心道這個李靖實在太過傲慢。李淵放下心事,向劉政會擺擺手,示意他莫要橫生事端。
又吩咐慕容羅喉和王威一點閒事,李淵迴轉後馬上吩咐李世民道:「快去把長孫順德找來負責招募之事,世民,今天晚上你去找劉文靜,一定不要讓旁人知道!」
等到一切吩咐妥當之後,李淵這才長舒了口氣,喃喃道:「做人怎麼這麼累呢?」
他氣不等喘平,李世民還沒有走的時候,李元吉卻是氣喘吁吁的跑回來,「爹,姐姐不回來,柴紹也不來!東都的家眷見到姐姐不回來,所以也暫時沒有回來的計劃。」
李淵怒道:「她為什麼不回來?」
李元吉眨巴下眼睛,「她說她說我們是騙她回來,她不想見蕭布衣。」
李淵不明所以,「她是否回來和蕭布衣有什麼關係?」
李元吉猶豫了下,「多半是世民一直勸姐姐嫁給蕭布衣,她以為我們騙她迴轉。」
李淵跺腳,「這個丫頭,好不知輕重,到現在還兒女情長,不明白大是大非,我實在看錯了她。」
李世民卻皺眉道:「爹,姐姐不是不知輕重之人。」
「那你說我不知輕重了?」李元吉梗着脖子道。
李世民吁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李元吉不滿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滿,可你遊手好閒這麼久,一離開連個屁都沒有,你可知道我和大哥為李家辛苦奔波多久?你一回來就說我不知輕重,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李世民,我告訴,現在不是在東都的時候了,不能只靠聖上的寵愛過曰子,天下是要靠真本事來拼!」
「元吉,夠了。」李淵終於看不下去,喝了聲。李元吉馬上收聲,委屈道:「爹,姐姐不回來,真的不關我的事。」
李淵握住李世民的左手,又拉過李元吉的右手,放在一起,沉聲道:「世民,元吉,你們都是爹的好兒子,不要總是鬥氣,兄弟合心,其利斷金,你們切要記得。」
「爹,那我去東都勸姐姐回來吧。」李世民皺眉道。
李淵搖頭道:「這個死丫頭,死在外邊最好。現在正缺人手,你們誰都不能離開太原,以防生變。我再找個下人去通知采玉,她若再不回來,我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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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正在為女兒生氣的時候,李采玉正在為父親擔心。
風輕了,樹綠了,可李采玉心中還是沉甸甸的,甚至有些難受。
柴紹立在她身邊,輕裘緩帶,風度翩翩,可他心中也是有點發堵。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和李采玉之間有了隔閡,每次見到李采玉的時候,都是患得患失。
愛情是個很奇怪的東西,酸楚甜蜜五味俱全,可一旦有了猜忌夾雜,更多的卻是苦澀。
見到李采玉在沉思,柴紹柔聲道:「采玉,你莫要擔心了,元吉不是說了,太原平安無事,你爹也沒有什麼事情。」
李采玉望了柴紹一眼,輕聲道:「柴紹,我想回去了。」
柴紹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李采玉不解問道,見到柴紹醋瓶子一樣的臉,李采玉輕嗔道:「你怕我回去見蕭布衣?你還是不信任我?我要是想嫁給蕭布衣,我何苦到東都來?」
柴紹苦笑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信不過伯父,我的確什麼地方都不如蕭布衣!我不怪伯父不選我,要怪,只能怪我太沒用!」
李采玉半晌才道:「愛情不是貨物,可以衡量出輕重!柴紹,愛情在於彼此間的信任,無論貧富貴賤,能力高低。」
「可並非所有的人都像你這麼想。」柴紹有些激動道。
李采玉沉默下來,終於道:「可我真的想見見爹了,我想再和他好好的談談。他對我們其實一直都很看好,這麼久了,我想他應該不會惱怒了。」
「可東都的家眷誰來照看呢?」柴紹皺眉道:「元吉來了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東都這面可全靠你來照顧,你若是走了,真有什麼事情,那如何了得?」
李采玉輕蹙蛾眉,「爹爹讓我在東都照看家眷,真的很奇怪,他為什麼不把東都的家眷帶回太原呢,現在這種情形柴紹,我覺得盜匪曰益猖獗,東都並不是個安全的地方,再過幾天,我只怕瓦崗就要攻打東都了。東都城外城城防很差,不堪一擊,只有內城才算安全,可是」
「東都有二三十萬兵力屯聚,瓦崗如何敢來?」柴紹笑道:「采玉,你杞人憂天了。盜匪雖是猖獗,可還是不敢來打東都,你相信我的判斷好了。」
李采玉幽幽一嘆,望着天邊道:「柴紹,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我陪你回去。」柴紹關心道。
李采玉搖搖頭,「我想靜一靜,我自己迴轉就好。」
她說完話後,緩步向李府的方向走過去,柴紹沒有跟隨,只是望着李采玉的背影,越來越遠柴紹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空,飄飄蕩蕩,感覺到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可他又知道這不是夢,他用盡一切力量來維繫自己的愛情,除了愛情,他不想再管一切。可愛情中夾雜了欺瞞,還是不是愛情?柴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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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渾身大汗淋漓。
見到蕭皇后有些惶惶的表情,楊廣問道:「皇后,朕又做噩夢了?」
他問的很奇怪,蕭皇后點點頭,「皇上,你剛才驚叫了一聲,發生了什麼事?」
楊廣神情有些恍惚,緊皺着眉頭,「朕夢見好像張將軍張將軍渾身是血的站在朕的面前,皇后,張將軍張將軍為國捐軀很久了。」
蕭皇后舒了口氣,「皇上,張將軍是過世了,還請你節哀順變。」
「那現在朕的江山誰在衛護?」楊廣眉間的皺紋刀刻一般,「是楊太僕楊太僕現在現在怎麼了?」
「他被聖上召回到了揚州,我聽說,楊太僕病的很重。」蕭皇后眼中滿是淚光,望着眼下的楊廣,好像望着當初那個受委屈的孩子。
「楊太僕病了?那誰不行,朕要見他。」楊廣豁然站起,赤足衝出去。
蕭皇后慌忙拉住,「聖上,這個於理不合。」
「什麼於理不合,朕一定要見他。」楊廣露出急躁之色,「楊太僕跟隨朕打下了諾大的江山,他一定知道讓朕如何去做。快去叫虞世基、裴蘊過來。」
虞世基、裴蘊過來見駕的時候,滿是惶恐。
他們現在十分怕見楊廣,見到楊廣披頭散髮,赤足散衣的樣子,更是慄慄危懼。等到聽到楊廣要見楊義臣的時候,更是莫名其妙。
可現在的楊廣實在不能用正常兩個字來形容,聽說楊廣要出宮,兩個老臣倒是異口同聲的勸阻,原因當然是因為不合規矩。裴蘊勸道:「聖上不用親自去見楊太僕,讓他來見聖上就好。」
「他不是病了嗎?」楊廣怔怔問,「他是裝病嗎?」
「那倒不是,可無論他病的如何,既然聖上想要見他,他都應該過來。」
「那好,讓他過來。」楊廣擺擺手,坐回床榻上,望着對面的銅鏡屏風,痴痴呆呆。
楊太僕沒用多久就到了皇宮,可他是躺着進來的。
無論誰見到他的雙頰深陷,雙眸無光都會知道,楊義臣活不了多久了。
誰又能想到,不久前還南征北戰、勇猛無敵的太僕卿竟然轉瞬到了風燭殘年。歲月催人老,楊太僕這一刻才讓人發現,他的斑斑白髮,他的憔悴無奈楊廣望着躺着的楊義臣,終於清醒了片刻,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楊義臣的手,痛苦道:「楊太僕,朕不知道,你病的如此之重!」
見到楊廣走過來,楊義臣雙眸有了些許的光亮,掙扎着想要坐起,可卻咳嗽起來。
但他就算是咳嗽,都是細微如絲,如同要斷氣般。
楊廣再也抑制不住,終於完全清醒過來,再次淚流滿面,緊緊的握住楊義臣的手道:「太僕卿,你不能死,朕朕不能再失去你!」
楊太僕嘴角蠕動兩下,「聖上迴轉東都吧東都離開你不行的你不回東都江山江山」
裴蘊、虞世基二人聽到楊義臣所言,臉上都有了羞愧之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楊義臣病入膏肓還惦記着讓楊廣迴轉東都,實在算是忠心耿耿。
楊廣悲哀道:「可可朕如何能夠迴轉?楊太僕,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你要幫朕迴轉東都,這一次,朕什麼都聽你的!」
楊義臣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像是無奈,又像是譏誚,不明白為什麼總是到了無可挽回的時候才想挽留?
「聖上老臣不行了不能陪你迴轉東都了」
「楊太僕,你一定能好,叫太醫來。」楊廣嘶聲喊道。
楊義臣眼珠間或一轉,突然間奮起了精神,「聖上你還能迴轉東都,只要再聽老臣一言。」
楊廣垂淚道:「朕一定會聽楊太僕之言,不知道如何能夠迴轉?」
楊義臣張開手掌道:「五路大軍並攻瓦崗,瓦崗可滅!第一路大軍,當讓涿郡的薛世雄統領,攻擊瓦崗東北!第二路大軍,可讓這裏的王世充帶兵,攻打瓦崗的東南。虎牢未克,當讓裴仁基出兵正中,可策應策應四方,是為第三路大軍!」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喘息的厲害。
裴蘊和虞世基面面相覷,暗想楊義臣說的很有道理。楊廣急聲道:「那另外的兩路呢?」
「第四路當是西北的東都出兵東都兵精糧足」楊義臣屈指說道,可手指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竟不能彎曲。他左手抓住胸口,痛苦不堪,嘶聲道:「第五路在西南」
他話音未落,突然雙眸光亮盡喪,轉瞬一隻手僵硬在半空,再沒有了聲息。
楊廣大駭,「太僕卿!愛卿!御醫快來!」
御醫匆忙趕到,只是望了眼,摸了下脈門,垂手道:「聖上,楊太僕他過世了!」
「不可能,不可能!」楊廣拎着太醫的脖領,用力的搖晃,「你騙朕!」御醫幾乎被他扼死,卻是不敢掙扎,裴蘊一旁轉移他的注意力道:「聖上,楊太僕他說的第五路大軍又是哪裏?」
楊廣恢復了冷靜,「第五路,第五路大軍在哪裏?你們說,你們告訴朕!」
他聲嘶力竭,裴蘊驚懼,卻是打破頭也想不出第五路大軍應在何處,虞世基膽顫道:「聖上,想有四路大軍就已經足夠剿匪!那一路到底是誰,已經不算重要。」
「不行!太僕卿臨終之言何等重要,怎麼能忽略!」楊廣憤怒道:「你們一定要想,不然統統斬首!」
裴蘊和虞世基嚇了一跳,慌忙說出幾個名字,可相對薛世雄、王世充二人而言,顯然不夠分量,楊廣暴跳如雷,裴蘊突然心中一動,「聖上,楊太僕領軍大才,我等難以揣摩他的心意,不過我想有一人聰明非常,定然能知道楊太僕的心思。」
「是誰?」楊廣急聲問。
「聖上難道忘記了裴茗翠?」裴蘊沉聲道。
楊廣恍然大悟,千般心思湧上心頭,這才記得還有個忠心耿耿的裴茗翠。
不知為何,兩行眼淚流淌下來,楊廣那一刻悔恨非常,心如刀絞,卻終於說道:「宣裴茗翠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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