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記 012 稼牆峰

    readx;    林修遠走進堂屋時，李正海正看着牆上的一幅字怔怔出神。

    那字寫得龍飛鳳舞，宣紙已略有些發黃。先前跟着趙大栓讀書，林修遠也能勉強認得狂草，可當他第一次看到這幅字時，卻完全沒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直到問過李正海後，才知道這是個「禮」字。

    「李叔叔。」林修遠叫了一聲，心中嘀咕道：天天都對着這字發呆，有什麼好看的？也不知道是誰寫的，跟鬼畫符似得！

    李正海沖他點了點頭，「先坐吧。」

    林修遠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李叔叔，你剛才說有事要跟我說？」

    李正海看着他，半晌才道：「先前派去紫雲山的弟子回來了。」

    「那鄭叔叔他回紫雲山了嗎？」林修遠一臉緊張的從椅子中站了起來，等了這麼些日子，到今天才等到消息，他的心中很是忐忑。

    李正海沒說話，只緩緩搖了搖頭。

    林修遠跌坐回椅子上，心也慢慢沉到谷底。

    都這麼久了，可鄭叔叔卻還沒回去，難不成真被那赤鋆害死了？林修遠越想越心驚，只覺得在這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看着李正海，斬釘截鐵道：「李叔叔，我要去黃霞山！」

    「好。」出乎林修遠意料的是，李正海這回並沒有阻攔，「不過在那之前，你先得和我去一趟稼牆峰，掌門想要見你。」

    落仙山位處松陵郡以東，連綿起伏三百多里，極為雄峻。山中樹木繁茂，鬱鬱蔥蔥，飛瀑奇石，比比皆是，且終年雲騰霧靄，景色恍如仙境，美不勝收，因此又有衡洲第一山之美稱。山中更有五座筆直陡峭的山峰，直插雲霄，高不能攀，因五峰錯落有致，看起來猶如一掌之五指，所以又被山下百姓稱作仙人指峰。而上玄宗，便座落在這落仙山上。

    上玄宗已有近五千年的歷史，是天衡最古老的修真門派之一。開山祖師玄眇真人得仙人傳授道法，本領高強。當年遊歷至此，見落仙山中魔物橫行，萬物蕭條，到處生靈塗炭，心中不忍，於是以一人之力將山中魔物掃淨，並在山上建起一座道觀，決意鎮守此處安寧。此後落仙山才慢慢有了如今的生機，人們也開始重新在山下聚集，生息繁衍。這便是上玄宗的由來。

    玄眇真人於四百歲上勘破天道，修成正果，成仙而去。他一生共收了五位弟子，俱得其真傳。五人在師父離去後，決意要將恩師留下的上玄宗發揚光大，於是各居一峰，廣招弟子，傾心教授，並根據所處的五行方位將五峰各自命名，分別為從革、曲直、潤下、炎上、稼牆。

    在五人的努力下，上玄宗的規模不斷擴大，弟子逾千，終於成為天衡第一修真大派。可五人為了將如此大的門派治理好，凡事事必躬親，勞心勞力，卻耽誤了自身的修行，竟無一人能得成正果，最終在五百年內相繼離世。」

    當最後一人臨終時，終於發現自己師兄弟幾個早已背離修煉的初衷，太過沉溺於門派間的攀比爭鋒，於是給自己的弟子，也就是繼任掌門洛嚴真人留下一條訓言：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洛嚴真人謹遵師父教誨，不再如從前般一味擴張，招收弟子時也非常嚴格。他在山下設立了外事堂，讓不具修煉資質的弟子負責門中所有的對外雜務。將精挑細選，資質上佳的弟子安置在落仙山中潛心修煉。漸漸的，上玄宗的規模慢慢縮小，勢力範圍不復從前，天衡第一修真大派的稱號也花落別家。可也正因如此，門人弟子們沒了門派俗務纏身，潛心修煉的時間多了不少，修為均是突飛猛進，上玄宗的整體實力比以前反而更加堅實。

    白雲蒼狗，時光荏苒，轉眼四千多年過去了。這四千多年裏，落仙山下的松陵村慢慢變成了松陵縣，又從松陵縣變成了現在的松陵郡。而天衡的修真門派也是興衰更迭，數見不鮮，只有上玄宗仍舊安靜的紮根在落仙山中，一如往昔。

    如今的上玄宗規模更是精簡，只在山下留了一座道觀作為外事堂，內門弟子都只在五峰上修行，人數不足五百。如此規模，也就與一般的修真小派相當。可因後繼掌門均沿襲了洛嚴真人的治宗之法，門內弟子貴精不貴多，所以這四千年來，上玄宗得道成仙者足有十一人之多，讓其他門派高山仰止，難以企及。而憑着這一點，反而讓上玄宗重拾修真第一派的名頭，成為人人均想拜入其中的修真聖地。

    雖然想拜入上玄宗的人數不勝數，多得快把外事堂三清觀的門檻給踏平，但山內仍然維持着一貫的寧靜。門內眾人重複着一成不變的生活，而他們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情——修煉。上玄宗的弟子們對如此嚴謹規律，甚至可以說是枯燥的生活毫無怨言，因為他們都知道，唯有潛心修煉，才有窺破天道的可能。

    林修遠站在一把巨大火紅的長劍上，看着越來越近的稼牆峰，目瞪口呆。

    稼牆峰高三千仞，雖不是五峰中最高的那座，卻是最為雄偉的一座。峰上奇石林立，草木繁茂，危岩突兀，銀瀑千條，端得是氣勢磅礴，險峻無比。而整座山峰最為奇特的部分，便是峰頂之上矗立着的那塊巨大無比的方形奇石了。

    巨石足有千丈見方，模樣四方四正，稜角分明，表面光滑無比，一眼便知非天然而成。且這塊方形巨石並非平放於峰頂，它只以一角支撐，六面懸空，其中五面為土黃色，剩下的一面潔白如玉，上面殿堂樓閣，錯落有致。

    林修遠指着巨石上的房子問道：「李叔叔，咱們不會是要去那些房子那裏吧？」

    「是。」李正海點了點頭，又看了眼牢牢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御劍時會有結界保護，掉不下去。」

    林修遠尷尬一笑，雖然李正海多次強調站在劍上其實很安全，可他仍是不敢鬆開手。

    雖然擔心鄭平，可在得知李正海會帶着自己飛去稼牆峰時，林修遠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期待，誰知之後事情的發展與他設想的卻稍有些偏差。

    臨出發時，李正海召出了一把名叫「干離」的寶劍，並且讓他站到劍上去。即便那把劍已經被李修海變得十分巨大，可看着光滑的劍身，林修遠心中的期待仍是立刻煙消雲散。這到了天上，萬一自己一個腳滑，摔了下去，那死的得有多冤枉？他有心想爬到李正海背上，讓他背着自己，可看着他冰雕似的臉，怎麼都提不起那個勇氣。

    林修遠就這樣猶豫糾結了半天，到最後仍是硬着頭皮站到了「干離」上。

    雖然李正海說過掉不下去，可這一路行來林修遠仍是心驚不已，絲毫沒能感受到御風飛行的樂趣，一心盼着能早點到稼牆峰。誰知好容易挨到地方，卻又是這麼一副光景。

    「李叔叔，地上那麼斜，怎麼站得住啊？萬一滑倒了，那不是直接摔倒山下去了？」林修遠說着咽了口口水，「萬一我真的摔倒了，您千萬要拉住我啊！」

    「別擔心，那裏就和在平地上一樣。」李正海一按劍頭，向巨石之上落去。

    等從「干離」上下來後，林修遠才明白了李正海那句話的意思。除了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間他感到了一陣十分輕微的暈眩，之後便毫不費力的穩穩地站到了地上。

    林修遠原地轉了兩圈，又跳了跳，然後看着頭頂傾斜的天空嘆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就和在平地上一樣！李叔叔，這是為什麼啊？」

    「陣法。」李正海丟下兩個字，往大殿右側走去，「掌門在後殿，走吧。」

    林修遠跟了上去，邊走邊問：「李叔叔，這是個什麼陣法呀？這塊大方石是不是也因為這個陣法才能斜立在山頂上的呀？」

    李正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本門弟子。」

    「啊？」林修遠愣了片刻才琢磨過味兒來，感情這陣法竟是他們門內的機密，不能告訴外人。

    假如此時說這話的是鄭平，估計林修遠定然會撒潑耍賴，磨着他告訴自己其中的奧秘。可看着李正海冷硬的側臉，林修遠實在沒那個膽子。

    「小氣！」林修遠只敢在心中偷偷腹誹了一句，然後壓下好奇，乖乖跟着他往前走去。

    漢白玉石板鋪就的廣場頗大，兩人走了半刻鐘才到了正殿前。一路上李正海一句話都沒說，林修遠見他神色間似乎比往日更加冰冷，也不敢多言，只安靜的跟在他身後。

    「李師叔，您來了！」二人剛停住腳，正殿後便走出一位身穿黃衣的年輕男子，朝着李正海恭敬一禮。

    李正海看到他，眉宇間的冷色才稍微緩和了些，淡淡道：「魏進師侄，不必多禮。」

    「師父已在後殿恭候多時。知道李師叔到了，特意讓弟子前來相迎。」魏進說着又對着林修遠友善一笑，「這位想必便是林修遠林師弟吧？」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魏進親切而自然的態度仿佛一下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林修遠對他頓時心生好感，笑着回道：「魏大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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