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遇上太多的麻煩事,總是會頭疼的。
宋徽宗被一連幾個令他十分憂慮的事,攪得頭昏腦脹,又未尋思到良策,只能自認頭疼了。
江南方臘自立為王,與大宋分庭抗禮;淮西王慶、河北田虎、山東梁山嘯聚造反,半壁江山烽煙四起,內患重重;燕山北部西遼頻頻騷亂邊境,吞食大宋的狼子野心顯而易見。這一切讓宋徽宗憂心忡忡,坐臥不安,數次調兵遣將安內攘外,都損兵折將,無功而返。他頭疼得實在無法忍受,唯一的就是到李師師那兒可以尋求到慰藉。
這徽宗倒也算是一個風流才子,是個絕頂聰明俊俏之人,詩文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知曉;品竹調絲、吹拉彈唱,無所不通;還特別喜歡踢氣球,好研究道家學說。在他登基後,號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只因他興趣愛好太多,居帝位而荒於朝政,就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外加佳麗三千,但他頭疼時或是無聊時,總是偷偷去找李師師。李師師陪他下棋,為他撫琴或輕歌曼舞一曲,為他解去心頭煩惱。論漂亮,宮裏所藏的女人都是天下絕色的美人,沒有人可以比擬,但這些女人一進宮,一個個很快就變成烏雞眼似的,勾心鬥角,讒言蜜語,互相拉攏,又互相排斥,雖有嫵媚青春,卻無溫柔心境,使徽宗有時性趣索然。而李師師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麼,只是極盡溫柔,使他得到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滿足。
天下的不安定,屁股下的龍椅不穩,這些大事難了,武松應詔到京的事就被擱在一邊。
武松本是行腳練武之人,哪能過得慣這種舒適的日子,閒得難受,無聊透頂,猶如山林里的一頭野獸被困在鐵籠子裏,全身每一根毛細血管里都蓄滿了怒吼,汩汩躁動。
這日午飯後,武松實在煩躁極了,悄悄溜出店門,漫無目標在街上閒逛。
武松繞過金碧輝煌的皇宮,向西行至天波門,只見在金水河旁聳立着「清風無佞滴水樓」,巨幅牌匾有四個大字,「天波楊府」,落款是「宋太宗」。
武松一看是「天波楊府」,對楊家的一門忠烈心裏肅然起敬,從小就聽遍了楊家將的種種傳說,楊家一門的眾英雄人物在他心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已是黃昏時分,武松駐足觀看,「天波楊府」門前掛着四個大紗燈,燈上都有一個「楊」字,門前淒寂冷落,沒人走動。天波門下的「文官落轎,武將下馬」的牌門也不知什麼時候沒了。
世界上的事情確實是難以預料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狡兔盡,走狗烹,良弓藏,楊家數代風流盡如此悄無聲息。
武松躊躇了一陣,還是上前敲動朱門獸環,他對楊府既崇拜也好奇。
過了一會,一扇大門徐徐打開,從門內走出一個佝僂身形、年過百歲的老院公來。武松一見這老人相貌奇異,銀髯垂過腹下,清明硬朗,心知不是一般家人,連忙跪倒叩拜:「山東武二拜謁楊府,不想打擾了老丈的清靜。」
武松不知道這老人就是名震遼邦的楊府家將楊洪,現年已一百六十歲了。
老人上前扶起武松:「莫行大禮,快快平身。」
武松站起後,老人又端詳了一番說:「你就是那個打虎的武松。」
「正是小輩,小輩不敢動問老丈名號。」
老人呵呵一笑,用手捋了捋銀髯說:「老朽楊洪。」
武松一聽更是敬凜,又雙手一抱拳:「小輩唐突打擾,請恕罪。」
楊洪又笑了一笑說:「前些天還聽我家太君說起過山東武松打虎之事,不期今日就遇到了。你隨老朽到後堂,我家太君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武松也很高興,心想不枉此次東京之行,見到了天下聞名的楊家太君。武松隨楊洪穿過楊家府衙、花園,走過演兵場時,武松腦海里掠過楊家兒郎刻苦練武的身影。
武松一路走,一路舉目留神細看層層房宇,磚瓦多已灰舊,牆根上青苔如繡細雲,蟋蟀唧唧,自鳴於空廊靜室;道旁亂花故木,陰影疏疏,偶爾花葉飄落;未見行人,府內一片空清。
來到後堂待客小廳,楊洪招呼一個小女童侍候茶水,即去向太君稟報。
只見一個百歲老人,在一個小女孩的攙扶下,左手拄一根龍頭拐杖,徐徐走來。
武松更不知道,這個太君就是令遼人聞風喪膽的戰神穆桂英,已是九十九歲了,她手中拄着的就是佘老太君留下那根上打昏君下打亂臣的龍頭拐杖。
楊洪喊道:「武鬆快來拜見穆太君。」
武松一聽,連忙快步上前躬身拜倒:「老太君在上,小輩武松給您老人家叩頭,願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穆桂英伸右手扶起武松,拍拍他的肩膀道:「看來你就是聞名江湖的武鬆了,好個年輕小子,雙拳打虎,一舉成名。」
穆桂英雖是百歲老人,卻還十分精靈周到,身穿一件鵝黃鶴舞道衣,眉發如銀霜,臉龐兒還有些英武秀氣。
一行人入座後,穆桂英問武松怎麼會在京城?
武松答道:「回太君,是皇上下旨讓俺來的。」
穆桂英道:「召你進宮是為何事?」
武松道:「俺也不知,已來了幾天。」
穆桂英道:「老身早無當年生氣了,對朝廷上的事不甚了了,明天讓我的外重孫宗楊幫你打聽一下。」
楊洪早着人整好酒席,對武松說道:「我家太君認識你很高興,特命備薄酒一杯,請小英雄移步陪我家太君暢飲一杯。」
武松心想自己只是打死一隻老虎,算什麼英雄,哪能與穆太君相比,保家衛國,威震遼邦,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自己能陪大英雄喝酒,真是無限榮光。武松連忙答道:「蒙老太君垂愛,小輩受寵若驚。」
酒席間,武松聽穆桂英說了些朝野世情,說到西遼犯境,方臘造反,說到天下百姓將又要遭戰火摧殘,說到當今皇上受奸佞欺哄、正邪不分時,心情略顯沉重……穆桂英滔滔不絕的話語,使武松的尚顯渾濁的心靈得到了洗濯,武松感到自己的心境明澈開朗。
後來酒酣,穆桂英叫人取來她的梨花大戟,在小客廳的月明地上,使了小半個時辰,端的是游龍盤彩,醉獅搖頭,一片風聲殺氣,把個武松也驚呆了,難怪年輕時能讓遼人喪膽,名傳史冊。
穆桂英笑道:「老身雖已九十九了,還可到邊關一戰,但大宋勝於老身的人才,又何止萬千,只可惜當今皇帝不能啟用有用之人,何況乎林沖、王進等英雄志士又遭奸佞迫害。奈何,奈何?」
武松自己也不知道,他這次「天波楊府」之行,對他一生起了很大的影響,以使他後來痛恨奸佞、除暴安良、反對招安,招安後奉召征遼時英勇抗敵,屢立戰功。
穆桂英望着辭別遠去的武松的身影,幽然發出一聲輕嘆,這一嘆好像帶着無限的惆悵,她的這一聲嘆息,好像對大宋江山寄託了無限的惋惜和無奈,似有英雄末路之感。
第十二章 奉承運進京面聖(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