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爾雲南昆麻李氏世代勤守王土,德惠廣濟,實為忠良之典範。今有十七代土司李東庭,麟趾超群,忠君體國,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江原縣主梅氏,禮度攸嫻,柔嘉啟秀,勘當良配。特賜婚姻,鸞鳳和鳴,望夫婦同心,克忠報國。欽此。
一道聖旨,代替梅錦做了決定。
她必須要嫁李東庭,冠着橫飛而來的江原縣主的頭銜。不管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尚福太監不辭辛勞,剛回京沒幾天,又毛遂自薦地領了賜婚使的頭銜,護送梅錦離開京城啟程去往雲南完婚。同行的人里,除了德懿宮出來的兩個年長宮女,梅家也巴巴地派了人要隨行。
梅孟繁對於整件事完全是摸不到頭腦。既不知道梅錦為何會被皇太孫召進宮,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封為縣主並賜婚最近名字時常被朝臣提及的昆麻土司李東庭。但他確確實實得到了好處,因為這個女兒,他被升為太常少卿。雖然並非要職,但位列四品,入九卿之列。更叫他長臉的,還是他突然間就多了李東庭這樣一個女婿。雖然他從沒見過這個女婿,也無從和他說上一句話,但之前,尤其是蜀王叛亂以來,雲南宣慰使李東庭這個名字他早如雷貫耳
。賜婚消息傳出來後,不時有同僚和下屬上門賀喜,言下頗多結交之意。
梅孟繁心知自己有今日風光,全是靠了梅錦這個當初被他梅家像潑水一樣潑出去的女兒,再不敢輕視她半分。賜婚由王太后所發,嫁妝等物全由內府備辦,東宮皇太孫那裏也賞下了不少,梅家被晾在一邊猶如外人,等到了出發之日,梅孟繁和廖氏親自也趕過去相送,提出讓兒子梅青聯送嫁。被尚福太監以賜婚特殊為由給拒了,無奈作罷,只得看着梅錦宮車離去。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梅錦人也上路了,但腦子依然還有點發懵。
她此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這樣,剛結束前段婚姻沒多久,這麼快就又步入下一段婚姻了。
為了讓李東庭準備迎婚,賜婚聖旨已經早於他們這行人被快馬送出,想必用不了多久,李東庭就會得知這個消息了。
不知道他接到這道賜婚聖旨後會作何感想,但對於梅錦來說……並沒有多少要再次嫁為人婦的喜悅,心裏反而有些五味雜陳。
毋庸置疑,比起上一次梅家人安排的盲婚啞嫁,至少這一次,她知道自己未來丈夫長什麼樣,是什麼人,甚至,她也不否認自己對李東庭漸漸萌出的好感。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用這樣倉促的方式迎來了了這輩子的第二段婚姻,除了皇命不可違的感嘆外,也就只能歸結於陰差陽錯了。
路上行程過半,快要抵達雲南時,梅錦的心境漸漸又起了變化。
她知道自己必須做好準備,去迎接接下來的新身份了。
接下來,她不僅要做李東庭的妻子,還要扮演好昆麻土司夫人的角色。坦白說,對此她對自己並沒有十分的信心。以致于越近雲南,她便變得越緊張,甚至開始為此感到暗暗焦慮,只是表面上並沒顯露出來而已。
與四川接壤的整個山南西道都捲入了戰事。為安全起見,走山南東道往雲南。過了山南東道,這日行至黔中道的辰州,竟在驛站里遇到了迎親的李東林一行人。
按照預定,要到臨近雲南的矩州,他們才會與土司府的迎親隊伍碰頭,大約還需七八天的路程。沒想到李東林竟然提早這麼多天,帶人到這裏來迎親了。
李東林與尚福寒暄完畢,便來到梅錦面前,一改先前不羈模樣,朝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過些天我便要叫你嫂嫂了,這會兒卻不知道該叫什麼好,我來的路上一直在想,方才見了你,索性決定提早叫你嫂嫂一聲。若冒犯了,還望嫂嫂見諒。嫂嫂路上辛苦了。」
他語氣一本正經的,看她的眼神里卻帶了促狹之意。梅錦立刻明白,這傢伙是死性不改在拿自己開玩笑。非但沒有不快,忽然反覺得輕鬆了不少,便笑道:「隨你怎麼稱呼。二爺覺得怎麼順口就怎麼叫吧。」
李東林道:「嫂嫂,須得叫我二弟才對。」
梅錦笑了笑,依他叫了聲「二弟。」
李東林應了,自己卻又嘀咕了聲:「怎的聽起來有些怪?」
梅錦不再與他玩笑,道:「你們路上辛苦了。不是說到矩州接的嗎?」
李東林也收起嬉笑神色,正色道:「賜婚聖旨前些天到了龍城,我母親不勝欣喜。因長兄月前帶兵去了戎州,戰事正緊,我母親已派人給他送去了這喜訊,料他一時之間脫不開身回來,便派我代替長兄來接尼一行人。怕路上受戰事影響,為平安起見,叫我先到這裏來迎。我母親叫我轉話給嫂嫂,說若非戰事正緊,原本無論如何都該我兄長自己來迎親的,還望嫂嫂見諒。等到成婚之日,我兄長必定會準時歸來。」
梅錦微笑道:「多謝李府君掛心。國事當為重,我這裏無妨。」
李東林又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金絲勾邊黑色錦袋,遞了過來道:「這是我母親叫我轉給嫂嫂的,裏頭是只虎牙,請高僧開過光的
。我們那邊的一個說法,保平安喜樂。」
梅錦接過,解開口子,果然倒出一隻象牙色的光潔虎齒,一頭打洞,以紅色絲線系穗。
她知土司府親兵便以藍色虎牙文身,這虎牙想必是李氏的圖騰了。手心握住光潔虎齒,先前過來時的種種忐忑與思慮慢慢消散,鄭重道:「多謝府君心意,我領受了。到了再去拜謝她老人家。」
李東林笑着點了點頭,道:「那就上路吧。我家中一切都準備妥當,我母親就盼着你到了。」
……
半個月後,梅錦一行人抵達昆州。當日先回了馬平外她自己的莊子裏。次日黃道吉日,便是大婚之日。
土司府那邊幾日前便派了人過來,協助李管事等人準備婚事。莊子裏外張燈結綵,萬事齊備,就等着她回來。
當晚梅錦落腳下來,排除雜念,早早睡了,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路上疲乏一掃而空。中午,安排梅錦沐浴梳妝。
梅錦脫去衣裳,跨進裝滿溫水的大木桶,從頭到腳洗完澡,見肌膚被熱水泡的泛出淡淡一層粉紅色,幼嫩光滑,如嬰兒般吹彈的破。被服侍着穿了中衣出來,坐到鏡前干發等待梳妝。阿鳳阿寶在旁說說笑笑,氣氛輕鬆,暫時無事,便幫兩個年長宮女揉肩捶腿,好奇打聽皇宮裏娘娘們的事情。老宮女便撿些吃喝玩樂的說了,聽的阿鳳阿寶咋舌不已,又追問娘娘們哪個最美貌。
一個老宮女笑道:「話真,我進宮多年,伺候過不少主子,還沒見過哪個一身肌膚能賽過縣主的,方才連我看了都有些羨慕,你們自個兒主子就是美人了,還問娘娘們做什麼。」
阿鳳看了還坐鏡前的梅錦一眼,吃吃一笑,湊到阿寶耳邊嘀咕了句什麼,阿寶哎呀一聲,抬手打阿鳳,嘴裏嚷道:「沒羞沒臊的瘋丫頭,竟敢說這種話!看我不打你!」
阿鳳逃到梅錦邊上躲避,口中嚷道:「梅娘子,我就說了句李大人有福氣了,她就罵我!你評評理,我哪裏說錯了?李大人新郎官,可不就有福氣了嗎?她自己歪想什麼?」
阿鳳並非漢人,十三四歲的年紀,略知人事,性格也浪漫直白。土司府來的阿寶比她大,更穩重些,方才聽她這麼跟自己咬耳朵,一時臊了,便追了過來要打。
梅錦被這倆丫頭吵的有點頭昏,趕她們出去,叫兩人自己到外頭慢慢評理去,喜娘便笑眯眯地進來,開始給梅錦梳妝打扮。最後梳好頭,穿上喜服,自己對鏡照了下,一身大紅喜慶顏色,滿屋的人都嘖嘖稱讚。這時外頭忽然響起鞭炮聲,阿鳳又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說土司府的迎親隊伍到門口了。
「聽說李大人昨日才剛從戎州趕回來的,今天親自來迎親!外頭全是趕過來看喜事的民眾,全都爭着要向李大人道喜,把路都堵住了,李大人費了好大勁才到了門口!」
「梅娘子,我可從沒見李大人像今日這麼精神過,不信你自己去看!」
阿鳳高聲嚷道。
……
梅錦自然沒機會去看看李大人這會兒到底「精神」成了什麼樣子。她被蓋上了蓋頭,在喜娘和宮女引路下被送了出去,最後登上了一輛馬車。
車外鞭炮聲響個不停,噼噼啪啪,炸的仿佛快要掀開地皮了,連她身下的馬車似乎也隨之微微顫動。兩邊路上似乎擠滿了人,除了鞭炮聲,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梅錦手心裏緊緊握着那隻虎牙,靜心斂氣,隨着身下馬車的前行,開始朝着龍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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