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旨意以八百里加急鋪遞傳送而來,傳旨使者便是最近一直在山南西道監軍的尚福太監。
朝廷授原雲南宣慰使李東庭為平叛左軍都督,加封光祿大夫,命在劍南道出擊剿叛,見令上任。
尚福太監道:「李都督,恭喜高升。地方大員里加封光祿大夫的,本朝開國以來,你可是頭一個,足可見朝廷對你的器重。朝廷臨危授命,太后皇上及皇太孫對你十分期許,望李都督能率部早日出擊,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
山南西道告危,一旦打到梁州,朝廷不但被打臉,西京更是岌岌可危。李東庭早料到朝廷會讓自己從劍南道進擊,以緩叛軍在山南西道的攻勢,而蜀王為穩固後方,必定也會對雲南發起進攻。這一場惡戰遲早難免。所以接到這樣的旨意,全在他預料中,並無驚訝,便下跪接旨並接過金章紫綬。
尚福太監點頭,又壓低聲道:「李都督,咱家與你是老相熟,信得過你,有些話也不瞞你了。蜀王叛亂已數月之久,西南以你眾望所歸,朝廷卻遲遲沒有重用於你,你道為何?乃朝臣里有人對你心懷疑懼,云云南李氏並非正宗漢臣,世代自守王土,恐授你以大權後變生不測
。好在太后知你李氏對朝廷世代忠誠,皇太孫殿下那裏更不用說。便是殿下力排眾議,這才有了這道敕令。李都督,我先透個口風給你,此番你若能立下平叛大功,日後論功行賞,一個國公是跑不了的。」
李東庭道:「請公公回去代為上報,就說昆麻李氏世代沐享皇恩,決無二念,為朝廷效力更是本分,李東庭定全力出戰,不負期許。」
尚福太監點頭應下,又傳了幾句來自王太后的勉力期許,李東庭一一應下。
末了,尚福太監要走之前,忽然問道:「李都督,前次救過咱家的那個女郎中,如今人在哪裏?」
李東庭知他問的是梅錦,心微微一跳,道:「她還在馬平。不知公公突然問及她,所為何事?」
尚福太監低聲道:「皇上病勢沉重,如今口不能言,體不能動,聽太醫的口風,也就是遲早的事了。皇太孫殿下十分孝心,訪各地名醫入京為皇上診治,期許孝心感天,能叫皇上病體回春。我動身來都督這裏前,也收到了殿下的口諭,叫我回去時,順道帶那位梅氏一道入京。」
李東庭語調平平地道:「公公,京中名醫如雲,那個梅氏雖能看些病,只是醫術想來應無出類拔萃之處,去了也未必能助力。」
尚福太監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只是殿下一片孝心,咱們如何能潑冷水?不過是盡人事順天命罷了。李都督,方才你既說梅氏還在馬平,我這就過去,接了她便一併上路回京。」
李東庭內心十分的不情願,更是後悔。早知道剛才就說她去了別地了。在自己的地頭藏個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看尚福太監傳完旨就急着要走的樣子,想來也不至於為了等到她而耗上幾天。等他走了,再尋個藉口拖延過去便是。
只是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了,這會兒也不好改口,李東庭壓下內心沮喪,只得應了。當下與張富一道,領着尚福太監一行人,立刻動身往馬平去。
……
縣衙臨時安置點裏病人這兩日漸漸少了,梅錦中午從外頭回來,這會兒沒別的事,這會兒埋頭正核算這段時間的藥材成本,好去向林知縣那裏報賬,忽聽李大進來,說李東庭帶着個太監來了,不知道是什麼事,急忙放下手頭的事,對鏡理了理頭髮衣服,迎了出來。一眼便認出了尚福太監。急忙過去拜見。聽完來意,呆了呆,推辭道:「公公,民婦不過略通醫道而已,京中有太醫院眾多名醫,民婦不敢前去添亂,還望公公代我轉告殿下,伏乞殿下寬恕。」
尚福道:「梅氏不必客氣。咱家知道你與殿下頗有淵源,殿下既特意吩咐過咱家這事,你隨我入京便是,咱家在殿下那裏也算有個交待。」
梅錦心知是推脫不了了,只好點頭答應。
「如此甚好,」尚福笑道,「你儘快收拾個簡單行裝,這就隨我上路。」
梅錦看了佇立在邊上的李東庭一眼,轉身入內。阿鳳阿寶知道她要立刻動身上京的消息,事出突然,大驚小怪,匆匆過來隨同一起幫着收拾行裝,這個喊着要帶這個,那個嚷着那個一定不能落下,手忙腳亂,最後總算是把行裝給整理了出來。梅錦拿着行裝出來時,見那群隨行還在原地待命,李東庭與尚福太監卻不見了。詢問張富,聽他說兩人方才進了堂屋。
梅錦猜測他兩人應還有話要說,便在門外安靜等待。
……
「公公,此番傳旨你辛苦了,李某十分感激,本當盡一盡地主之誼,只是行程緊張,李某也不敢耽誤公公,臨別些微饋贈,聊表心意,望公公笑納。」
李東庭遞過去一個方才出門前備好的信封。
尚福為人謹慎,處事低調,又善於體察人心,這才服侍了皇帝幾十年不倒,在王太后跟前也說得上話,成為宮中實權人物
。如今皇太孫上位,也頗得皇太孫的信任。這樣的人物,自然知道貪多折福的道理,外出辦事自然不會刻意勒索財物,即便對方有意孝敬,他也看人而定。見李東庭遞了上來,知道他應有事要求自己,自然不會拒絕,稍加推辭便接了過來,收起後笑道:「李都督實在客氣了。若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儘管道來,咱家必盡力相助。」
李東庭沉吟了下,道:「尚公公,皇太孫殿下既指明要公公帶梅氏入京,李某自然不敢阻攔。只是梅氏孤身一個女子,李某聽聞她娘家待她也是一般,李某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只能拜託公公代李某多加照顧,李某萬分感激。」
尚福沒料到他所求的竟是這個,愣了一愣,看了眼外頭正遠遠站在那裏等着的梅錦,狐疑地道:「李都督,你這是……」忽然頓悟,拍了拍自己額頭,哈哈笑了起來,「明白了!明白了!李都督這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難過美人關啊!」
李東庭微微笑道:「慚愧,叫公公見笑了。實不相瞞,李某有意娶她為妻。只是還未得她首肯而已。她此行入京,李某無法一道同去,只能將她交託給公公了。」
尚福點頭道:「好說,好說。李都督都開口了,咱家豈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都督放心,咱家必定代你照看好她,等殿下那裏交完差,咱家再尋個機會,儘快送她回來還給都督。」
李東庭知尚福應該信靠的住,這才略微放下心,向他道謝,二人步出堂屋。
尚福見梅錦手提包袱還站在那裏等着,笑容滿面道:「咱家料你二人應還有話要說。咱家先去外頭等着,你們慢慢說便是。」說罷轉身出去,叫隨從也一併走了。
梅錦見尚福太監忽然態度大變,看着自己的神色也和方才有所不同,有點莫名其妙。邊上人都走光了,見李東庭望着自己朝這邊走了過來,想起先前在望寨里他向自己告白的一幕,心裏又起了些不自在,強作無事,面露微笑地叫了他一聲,道:「李大人,方才我聽府上管家說,尚公公此番是來傳達朝廷來的任命旨意的。恭喜大人高升,盼大人能領兵早日平定叛亂,還這裏一片清平。」
李東庭並未應她這句略帶了點過場意味的話,望了她片刻,低聲道:「梅氏,尚福太監路上會好生照看你的,到了京城,你有任何事,也只管去找他,明白了嗎?」
梅錦一怔,終於猜到他方才應是在與尚福太監說自己的事,對上他投來的沉沉目光,隱約似乎捕捉到了一絲難捨之意,心頭忽然微微觸動,沉默片刻,輕聲道:「多謝大人照拂,我知道了。」
李東庭道:「你去吧。」
梅錦點了點頭,低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見他依然望着自己背影。躊躇了下,轉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輕聲道:「李大人,上次在望寨,我不是還沒給你答覆嗎?我剛和離不久,老實說,我也依然沒想好這麼快就又再嫁人……」
方才她突然轉身回來,李東庭就知道她應是要和自己說這件事了,一陣緊張,又難免懷了期待。聽她開口卻說無意再嫁,頓時失落無比,眼前閃出自己母親李府君的身影,竟忽發奇想,是不是真的應該勞動她出馬,仗勢便仗勢,說不定比自己這樣有用百倍。內心翻騰之際,聽她又道:「……只是李大人對我的心意,我十分感激,也甚是惶恐。所謂良配,當門庭相媲,夫婦相互扶持。我自問無才無貌,論身家背景,更不能助力大人半分……」
「在我李東庭眼中,你之情貌,世上再無第二人能勝!」李東庭朝她走了一步,打斷她的話,「我之事業,也為我男子之事,無須依借裙帶。汝悅我心,我只盼我亦能悅汝之心。若能共結連理共度餘生,便是我李東庭的幸事了!」
梅錦對上他緊緊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慢慢道:「承蒙您的不棄。只是婚姻非兒戲。容我再考慮些天。等我從京城回來,我便告訴您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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