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清邁。
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這得多虧前兩日暴雨。雨水的沖刷讓清邁的天空變得像匹藍絲綢般柔軟而迷人,同時也令氣溫急速升高,下機後,首當其衝映入眼帘的便是機場裏LED顯示屏上用英文和泰文所標示出的高溫預警。
林美美坐在轎車的副駕駛座上,沿路開來,街道兩旁除了椰子樹仍然生機勃勃的昂首挺胸,其他的綠色全都在毒辣的日頭下顯得奄奄一息。
抵達後目的地後,林美美取下了墨鏡,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寺院。泰國的寺院不同於國內那些簡樸的青燈古剎,裝潢風格極儘可能的奢華而繁瑣。光是以寺院門庭富麗堂皇的程度,就算別人告訴林美美,這座建築其實是泰國的「白金漢宮」她也會百分之兩百的信以為然。
負責接待的沙彌早已蹲候多時,他領着林美美走進寺院。這間寺院內部寬闊的程度有點兒超乎林美美的想像。遠處的空地聳立着金碧輝煌的靈骨塔。門廊兩側擺放着各式各樣泰國神祗的石像。林美美尾隨着小沙彌,最後被引到了偏廳的一間閣房。進屋後,她換上了信徒的服侍,再出來時已是一身素白。
為這間寺院加持的是紅衣龍王。普通民眾可能並不知道紅衣龍王是何許人也,但在華人名流圈裏,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聞名遐邇、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紅衣龍王日常工作是為善信指點迷津,渡化有緣人。黎家老爺子便是紅衣龍王虔誠的善信之一。當然,絕不僅僅局限在江城,紅衣龍王的信徒幾乎遍佈整個東南亞的名流圈。其中就包括穆連城。
炎炎烈日下,龍王閣前的空地上跪拜了數十名信徒,他們烤得通紅的小臉和身上素白衣衫反差極大,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當中有些人是清邁本地普通民眾,有些人是專程而來的富商名流,但往這裏一放,都是面目模糊的芸芸眾生。
林美美咽了咽口水,牙一咬,跪在了隊伍的後頭。幸好她先前精明墊了護膝,要不然地板磚滾燙的程度硬是能將她的膝蓋灼傷不可。等了大概上十分鐘,從閣內走出披着紅色袈裟的使者叫到了林美美的英文名。
林美美激動的昂起頭,連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尾隨着紅衣龍王的使者走了進去。
龍王閣西北角的一座涼亭內,坐着兩名雍容華貴的華人婦女。幾名圍在亭內的侍從正用沾了深井水的芭蕉扇為她們扇風。八角石桌上的水晶碟盤裏擺放着晶瑩剔透的水果。能在龍王閣擺如此大架子的人,放眼整個亞洲都沒幾個。她們兩人分別是黎家大太太虞美人,和黎家二太白芸。
兩人一直朝林美美的方向觀望着,直到對方消失視線里,白芸這才回過頭,捻起一顆櫻桃放進口中,撇了撇嘴,「她也有必要來求姻緣?我看當務之急應該斬一斬身邊的亂桃花吧!」
虞美人別過頭看了白芸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又知道她是為自己求?」
「千里昭昭趕到泰國還在那麼毒的日頭底下跪那麼長的時間,總不能是為求別人姻緣而來的吧?」
「誰知道呢?」虞美人笑而不答。
椰樹巨大的葉片被風颳得沙沙作響,遠遠聽來,就像獸類啃噬食物的咔嚓聲。
涼亭里此時多出了一個人來。
林美美往胸腔猛抽一口冷氣,向前一步,二話不說在虞美人跟前跪下,再楚楚可憐的微仰起頭,「黎太今日的提攜之恩,Isb沒齒難忘,將來就算是給黎太做牛做馬也難以報答大恩大德。」
林美美撲通聲跪倒的樣子簡直像極了在法海金缽的佛光籠罩下,呲牙咧嘴現出原形的白素貞。要是換做往常,林美美打死也說不出這種狗血古裝劇里才會出現的台詞,可見藝術果真是源於生活啊。
虞美人伸出珠光寶氣鑲滿了水晶指甲的雙手,連忙將林美美攙扶起來。間中,林美美不斷聳達着鼻子,伸手擦拭眼角的淚光。外人看來以為這姑娘一定是過於感激涕零,其實林美美只是硬生生地將滿腹快要嘔出來的隔夜生菜葉子咽下去了而已。
太陽的臉逐漸變得溫和起來,不再像正午那樣刀刀見血、咄咄逼人,起碼可以親近了。
微風拂面而過,涼亭里再度只剩下了兩人。
白芸挑了挑眉,「她媽是個沒腦子的,沒想到生出的女兒倒是這麼機靈。」
「你說林紫黛沒腦子?」虞美人半眯着眼,譏誚道,「當年人家都還沒想着要和你爭了,你二房的地位都險些不保,如果她真出手了,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像今天這樣高枕無憂的坐在這兒和我閒話家常?」
「姐姐教訓得是。」白芸一臉悻然的連忙附和道,「多虧姐姐當年扶了妹妹一把,徹底斷了老爺對林紫黛那小妖精的念想,要不然妹妹也不會有今天。姐姐的大恩大德,這麼多年以來芸兒一直銘記於心,分分鐘不敢忘懷……」
「夠了。」虞美人蹙眉擺了擺手,伸出指尖捻了一粒翠綠的葡萄放進嘴裏。白芸小心翼翼地觀顏察色,口吻遲疑不定道,「我看大姐今日的意思是有心將這小妮子攬入旗下?」
「一個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又這麼聰明的女人你覺得她會甘心做別人的牽線傀儡。就算她肯,我還不放心呢。」虞美人無聲地笑了笑,「這次我出面幫她牽線搭橋,無非投桃報李罷了。畢竟,她賣給我那麼大一個人情。這筆生意很划算啊。」
白芸賠着一臉獻媚的微笑,忙不迭順着虞美人的話繼續往下說,「如果殷琪那小狐媚子在今次的海天盛宴上收到姐姐親手準備的這份大禮,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驚喜。」
「你誤會了。」虞美人轉過頭,平靜的說,「我的意思是,這筆生意對林家小妮子來說可謂是非常的划算。」
白芸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噤聲。
「她磨亮了一把刀雙手向我奉上,不僅換到了一個人情,還免去了心腹大患,最關鍵的是,壞人始終還是要由我來做。敢問世上還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麼?」虞美人眸中閃過一線冷光,「她剛才毫不猶豫地直接跪下了,你以為她是報恩?她不過是誠惶誠恐的認錯罷了。我是何等人,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妮子居然敢算計到我的頭上?所以我誇她精明。」
白芸咽了咽口水,不知該如何往下接。虞美人不緊不慢地拿起桌上的青瓷杯,嗅了嗅杯中普洱的香氣,微微一笑,「不過算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時候我要在海天盛宴上讓八方來客好好看分明了,殷琪確實是年輕貌美,她有資格囂張跋扈,也有資格比我們姐妹倆更能博得獲得老爺子的寵愛,但那又如何,在這天底下真真正正、名正言順的黎家太太只有一個,也只能有一個。」
剛剛還晴朗無雲的天空,驟然間沉沉地壓了下來。
空氣悶熱的讓人覺得像被困在蒸籠之中。
「總不能白來一趟泰國吧,不如去卜一卦吧。」虞美人說完,便帶着隨身的保鏢和侍從向龍王閣前去。途中,白芸向虞美人發問,「姐姐是打算為大少爺問吉凶麼?」
「大少爺吉人天相,一向都得神明庇佑,自然不需要我來勞心費神。我倒是一心想着替我們家那個最叫人擔心的小兒子問一問福禍旦夕。」說到一半,虞美人停住步子,挑眉一笑,「這樣說起來,我倒還真是千里昭昭的跑來泰國專程為別人來卜凶求褂。」
龍王閣內,檀桌青燈,香煙繚繞。
虞美人坐在廳內悄然等待着。白芸姍姍走了出來,一臉愁眉深鎖的樣子,嘴角卻止不住的往上揚,「哎呀,下下籤。別人告訴我簽文的內容翻譯成中文就是『龍困淺灘』的意思。嘖嘖,早知道不來了,可真不吉利。」
虞美人像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連忙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看起來真是揪心極了。她嬌柔做作的連連搖頭,「可不,早知道就不來了,黎昕這孩子的命可真不好啊。」
白芸在空位坐下,虞美人抿了一小口茶,繼續說,「不過呢,這個龍字我怎麼看怎麼都不順眼,不如改成鱉吧。」
「妙極了,龍困淺灘確實可以說成瓮中之鱉的嘛。」
虞美人與白芸分外默契地同時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相視一笑。
天已然陰沉下來,呼嘯的風聲像要席捲這世間的一切。
林美美坐在計程車的後排,車窗外混沌不明的光線將她的小臉映襯的雪亮雪亮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拿着手機,對電話那頭的龔世安說,「計劃進展的非常順利,就算那老頭真的是紅衣龍王轉世,他也不敢不賣黎家大太的人情。你猜得一點兒都沒錯,穆連城果然向龍王詢問過哪種生辰八字的女人對他來說有旺夫運。」
「這麼多年以來,不管是做任何重要決定,穆連城一定會事先飛往泰國請示紅衣龍王。既然這些生辰八字是你從龍王嘴裏親口問到的,那麼穆連城一定早已深信不疑。」
林美美輕微的揚了揚嘴角,從這一刻開始,她個人的資料檔案全都會煥然一新。從今往後,林美美在生辰八字上面一定會成為和穆連城最合得來的女人,沒有之一。
幾聲滾滾的響雷划過清邁的天空。
暴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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