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說,他給我們倆吃的並不是什麼蛆蟲,而是自己內心的恐懼和躊躇。
「恐懼?」我擰眉看着那些肥蟲。
「恐懼!」老班長再一次強調到:「恐懼,就和這『油炸食蛋指』一樣!你不吃了他,他們就會吞噬你!我讓你們吃,也是讓你們一輩子記住……懼由心生!心由疑死!記住了,對你們以後的路,有好處。」
……
老班長當時的話,完全是特地說給我們兩個人聽的,我今天回想着他當時的眼神和語氣,忽然感覺……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也許當時的他就已經察覺到,我和趙宏今天可能會碰到的遭遇。
「懼由心生,心由疑死」,這話也就和烙鐵一樣,烙進我最深的心底。
因為這特殊而靈異的往事和記憶,讓我和趙宏在老齊路邊的雜木林看見狐媚的白影子時,我才會說出這麼一句「心由疑死,懼由心生來」。
我無非是在提醒他趙宏,別忘了自己吃下去的恐懼,別忘了老班長所說過的冷靜……
而我的話,也迅速達到了預想的效果。
趙宏聞言,雙手不再抖動,他狠狠勒住狗鏈,呼吸也平靜了下來,抬頭看看我,又是一笑道:「我都忘了,咱們一起吃過蛆的。」
「那不是蛆!」我拍着他發福的肩膀道:「是恐懼。」
說話間,我又分析道,現在我們這樣繞下去不是辦法,更不能盲目的跟着白影子追出去,還是得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出路,要不然在這林子裏太抓瞎,根本和盲人摸象一樣,更遑論找到王吼和紅葉。
不得不說,人這種東西,冷靜下來之後,思路也就活了,而且越早冷靜下來,往往就越是頭腦好使。
我話一出口以後,趙宏很快就想出了點子。
老趙又點燃了一隻煙,他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抬起頭來,伸手指着我用來照明的手機道:「咱倆這腦子呀!你不是有他們的電話麼?給他們打一個不就聯繫上了?」
趙宏前腳說完話,我後手就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我怎麼這麼蠢呢?一遇見特殊的情況就抓瞎?拿着手機當手電用,這不是騎驢找驢麼?
當然,我還是僥倖的認為……剛才的一切也不能全怪我哈!因為在暗夜的連續驚變中,我們誰都沒能想起這茬事情來,卻全都和無頭蒼蠅一樣胡亂飛着。
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以後,我立刻舉起手機,先後撥通了賢紅葉和王吼的電話!
此刻,因為我們在山區的原因吧,手機的信號只有一格,不過讓我欣慰的是,紅葉的電話雖然不通,但王吼的電話還是能撥通的,雖說等待的時間很長,但我們還是收到了久違的提示音。
那顫若遊絲的聲音響起許久之後,王吼終於……還是沒有接聽。
雖然結果讓人失望,但我並不意外,因為我忽然想到,如果王吼能接聽電話的話,恐怕他也早就給我們打了。而且他和賢紅葉的消失匆忙而急促,也顯然是出了什麼大事,急切中,也許和我們一樣,真不一定能想起接聽電話這一類的事情。
「打不通?」趙宏略帶失望的問我道。
我只能回敬以失望的搖頭。
我本以為,這剛剛點燃的希望隨即又要被澆滅,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許久不言語的侏儒人阿四忽然沖我開口道:「不二哥!你其實打通電話了!」
我回道:「可沒人接!」
小阿四伸出小手,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示意我在撥打一次。
我看着他略帶激動的樣子,也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於是,我快速的又重播了一次號碼。
在沉寂中,我們三個人屏氣凝神的聽着,為了保持寂靜,趙宏甚至捂住了黑狗的嘴……
很快,我們聽見了……
在空曠的野外,我們除了聽見我手機的呼叫以外,還聽見了王吼手機的鈴聲,那斷斷續續的鈴聲就迴響在這一片雜木林地中,若即若離,時隱時現。
雖然聲音很遠,但是我聽得卻異常清晰,那鈴聲正是王吼最喜歡的歌曲……「喜洋洋,美洋洋,懶洋洋,灰太狼,別看我只是一隻羊……」
這小阿四,又幫了我一回大忙。
我們三個人驚喜之餘,迅速瞅准了鈴聲傳來的方向,順着手機鈴聲就追了出去。
這一次,我們並沒有在抓瞎,而是借着中天的夜色,很快找到了一條隱沒在林地間的岔路。
那岔路的方向與王吼手機鈴聲的響動完全一致和重合。
月色下,我大概判斷出這條路是往西南去的。
聽着王吼手機發出的響聲,抬眼看着這條悠長的路徑,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異樣,故而沒有立刻追擊過去,而是先停下了腳步,呵止了趙宏和阿四。
「不太對呢?」我說話道:「手機這麼大聲,王吼不可能不接……除非!」
我沒有說下去,但小阿四卻心領神會道:「除非他們不能接……又或者,手機不在他們身上!」
我沉默了,所有人都被這個假設搞沉默了。
很有可能,王吼和紅葉已經失去了接打電話的能力,如果那樣的話,他們不是重傷就是昏迷,但更有可能……這手機和那件王吼的衝鋒衣一樣,又是某種別人佈下的疑陣或者陷阱。
一時間,我們又有點進退維谷了。
在這種進退兩難中,我忽然又深刻體會到了老班長曾經說過的話「心由疑死」。
這種因為疑問而產生的壓力,真的能把人憋死呀!
可三個人面面相覷了半天之後,總的拿出一個穩妥的決定來,否則在這麼拖延下去,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絕對不是個辦法。
迫切中,我意識到大家需要我拿出一個主意來。
壓力重疊之下,我聽着那斷斷續續的「喜洋洋……」,又看了一眼被無端卷進來的趙宏和矮小殘疾的阿四,一種深深的自責感湧上了心頭。
我不能讓所有人都跟着我一次次身臨陷阱了。甚至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自以為是和多管閒事……
所思所想中,我的拳頭漸漸握緊,喘息也變得沉重。
我對他們兩個說道「你們回去吧!在皮卡里等我,有黑狗在你們迷不了路,我……自己去看吧。」
我的話並不是賭氣,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隨後,我不管他們的驚異,而是繼續告訴他們,這樣做有許多好處。
我說,我們現在神陷迷局之中,連遇見的是什麼魑魅魍魎都不知道,與其沒頭蒼蠅一樣撞來撞去,不如一部分人先退回去,我自己去找手機。
而且,我並不對王吼的手機抱有多大幻想,如果情況不對了,我隨時可以撤退回來,一個人也方便進退。
趙宏聽了我的話,臉色非常不好看,他甚至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不信任兄弟麼?自己耍什麼單。」
我沒有多少和他辯解的時間,不過我不能讓老戰友誤會,於是,我還是拍着他的肩膀告訴他說:「現在不是當兵的時候了……」
「少廢話!」趙宏說話間,根本就不給我留餘地,他扭動着肥碩的身體,牽着黑狗,徑直順着路走了過去,同時語氣中帶着鄙視道:「一起打過槍,吃過蛆的兄弟,你讓我自己逃命,我沒那麼沒出息!」
趙宏的話,讓我感覺到我才是那個沒出息的人。甚至我感覺自己有那麼一點兒……個人主義和虛偽。
他質樸的嗔怪,更讓我啞口無言了。
所謂兄弟,也就是這麼幾句話了吧……
漠然無語中,我跟隨着趙宏有些顫抖的步伐,順道路往雜木林的深處搜尋………走向那手機的鈴音。
月色中天下,那些雜木的輪廓異常清晰,今天雖然不是滿月,但視線也非常的良好。最關鍵的是,趙宏家的黑狗非常給力,他就像一個活體雷達一般豎立着耳朵,隨時為自己的主人探聽着前方可能的危險。更讓我們不至於迷失方向。
而且,他已經用剛才的表現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當我們到達能清晰聽見王吼手機鈴聲的距離時,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我們面前的一排矮樹,過了這些樹就一是王吼手機響動的地方。
我知道,和手機的距離已經非常之近了,近到我甚至能在樹的這一側感受到手機響動時發出的幽藍色熒光和震動。
此時,趙宏手裏的狗並沒有叫,不過它在用鼻子頻繁的嗅食着空氣,偶爾還發出一些低沉的咕嚕聲,似乎遇見了什麼不理解的問題。
我拉住了在前方開路的趙宏,沖他指了指樹林道:「我先過去!」
趙宏看着我凝重的臉色,點了點頭,沒有和我爭。
於是,我拉緊了衝鋒衣的拉鏈,一步就穿越了那一排並不茂密的矮樹叢,緊接着抬頭,立刻看見了王吼的手機。
它就放在……一座墳墓的墓碑下?!
我和墓碑的距離不到五米,墓碑也很大,在那種距離上,墓碑上的字被我看得非常清晰。
和別的墓碑截然不同的是,風化嚴重的碑體上只寫着兩個斗大的漢字……「陰兵冢」。
而王吼的手機,就在陰兵冢前的石祭台上輕輕的抖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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