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 【易水微寒】第四十四章

    「柳染與露草……被處死了？」我詫異地看着哭泣的桐芳和青蓮，全然不顧萱兒的哭鬧。「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我去請接生婆來，可誰知道正巧趕上琦妃也同時生產。接生婆在琦妃的寢宮裏遲遲沒有出來，所以我就一直在那裏等。」青蓮抹了一把淚，對我說，「之後，就見桐芳也來了，說是接生婆再不來，夫人怕是會有危險了。我們一起在琦妃那裏催促接生婆，等我們倆帶着接生婆回到紫湘宮的時候，就被接生婆攔在了外面，說是姑娘家還是不要見生孩子為好。所以那個時候，只有接生婆和柳染露草在夫人的房間裏。沒多久，陛下也聞聲而來，我們便隨陛下一起在殿外等候。可是……誰知道，最後……接生婆抱着剛出生的萱兒獨自走了出來，說柳染與露草不分輕重，擅自為夫人接生，害的夫人大出血，幾近身亡。陛下一怒之下，就下令處死了她們……」

    我聽得糊裏糊塗，便急忙追問：「那，你的意思是，從你們倆離開紫湘宮到後來孩子出生，都沒有見過柳染和桐芳一面？」

    「是……最後，我們就看見她們倆被侍衛五花大綁，甚至蒙上了眼睛和嘴巴從夫人的寢殿中被帶了出來，然後……然後直接拖去刑場了……」

    不對……這裏必有蹊蹺。

    我明明記得，我難產出血，孩子卻遲遲生不下來，是柳染和露草幫助我生下了孩子……在我昏倒之前，明明已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這個時候，孩子已經生了下來，根本沒有後來接生婆什麼事情！難道……是我太過痛苦而產生了幻聽？

    我看着青蓮懷中的哭鬧的萱兒，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

    「桐芳，青蓮，你們說，在我生產的同時，琦妃也產下了孩子？」

    「是的……接生婆就是因為在琦妃那裏，才耽擱了。」

    我低頭思考，卻隨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青蓮……你可知琦妃誕下的孩子，是男還是女？」

    「回夫人的話，據說，是個男娃娃……」

    不會的。一定是我想多了。我心疼地抱過萱兒在懷中輕搖，緊蹙的眉頭卻依舊無法舒展。萱兒在我的懷抱中漸漸止住哭聲，咂了幾下嘴唇，就甜甜地睡去了。

    轉眼間，五年過去，萱兒已經長成了滿地瘋跑的小丫頭，而我，也鋒芒盡收，變成了秦國後宮中最普通的一名妃子。

    這五年，我心中對萱兒的身世雖有疑慮，但也依舊阻擋不了自己對萱兒的喜愛。萱兒雖為女孩，但卻深得陛下喜愛，陛下日日來紫湘宮看望我們母女倆，又加派了幾個年齡稍長的侍女來服侍我們母女的起居，在她們的悉心照料下，萱兒日漸長大。

    而與我同日生產的琦妃，誕下一子，趙氏嬴姓，取名胡亥。從那以後，琦妃見了我和萱兒，都恨不得將尾巴翹到天上去。我知道琦妃自認為母憑子貴，也知道她背後有趙高撐腰，所以我從來不與她有任何正面衝突。正如我所說，我只希望我與萱兒能夠安然在後宮中存活下去，我親自教萱兒識字念書，但更多的時間，我都用來陪萱兒玩鬧，我覺得，和萱兒的快樂先比，其他所有的都根本不重要。於我而言，平平安安便是我最大的願望。

    和恰恰我相反，琦妃的野心倒是十分明顯，她對兒子悉心調教，嚴格要求，不僅要小胡亥熟讀百書，還要從小習武修身。但是，胡亥雖貴為皇子，卻慵懶平庸，論勤奮、論天資，都不如鄭妃之子扶蘇，在陛下眼中，未來儲君之位依然是落在了扶蘇的身上。鄭妃也不屑與琦妃相爭，而我產下的又是女兒，對鄭妃並無威脅，所以鄭妃對我依舊親切如初。以至於到頭來，琦妃像是個跳樑小丑，惹得後宮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話。

    陛下待我如初，時常陪伴在我與萱兒身邊，或是信步漫遊，或是月下小酌，或是湖邊談心，像是虛無縹緲卻又十分真實的平淡幸福。這讓我漸漸麻痹了，漸漸沉醉了，我甚至很想一輩子都沉溺在這種溫柔的假象里。

    一日，陛下命人在我的寢宮裏掛起一幅圖紙，圖紙上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型宮殿，氣派豪奢，所有細節精雕細刻，都在圖紙上一一展現，鎏金銅瓦，飛檐斗拱，每一處都完美得驚為天人。我不解地望着一臉笑意的陛下，不明白這是何意。

    「丫頭，喜歡嗎？」陛下上下端詳着圖紙，滿意地笑了。

    「當然……可是，這是？」

    「我大秦王后，怎能住在這區區紫湘宮中？這是寡人專門為你建造的宮殿，待建成之後，你與萱兒便隨寡人一同住在這裏，共享天倫之樂。」

    我大驚：「陛下……萬萬不可！我受不起這般榮華……」

    秦王俯身托起我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他緊緊攬我入懷，蠻橫地一手將我抱起：「這天下，除了你，再沒有人能受得起寡人的這般恩惠！」

    我撲通一聲跪下：「陛下……我……」

    秦王看出了我的不安，背手來回踱步，最終煩躁地對我揮了揮手：「丫頭，時至今日，你到底還有什麼可放不下的！」

    我沒敢抬頭，跪在那裏遲遲不敢動作。

    「寡人知道你心裏曾經有人。可是……都這麼久了，你到底還在固執什麼？」秦王盯着眼前宮殿的圖紙，眼神露出疲態，最終還是苦笑搖頭，「丫頭，寡人努力了這麼久，也累了。」

    陛下明明笑着對我說無妨，可那眼神……太溫柔，讓我無地自容。

    「待寡人收復天下，這座宮殿就即刻動工。不管丫頭你怎麼想，這就是寡人專門為你和萱兒準備的。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寡人從來沒勉強過你，但是這一次……」陛下說着，雙手扶起長跪不起的我，然後忽然用力將我騰空抱起，這一幕，就像幾年前我們在雪地中遇刺，我為了救他陷入雪坑，他便就這般雙手將我抱起，用他寬厚溫熱的胸膛，結束了我的刺客生涯，給予了我新生。

    我望着他那張氣宇非凡的臉龐，心中冉冉升起一輪柔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