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是清閒。
自從被封了夫人,陛下便不再讓我當貼身侍衛了。但不知是因為上次我的莽撞不歡而散,還是因為陛下最近事務繁多,打那日起我就再沒見到陛下了。
洛軒去追查荷空的消息,我便無事可做了。學了一手的刺繡,幾日不碰,反倒是有些手癢。於是我便讓柳染她們幫我尋了些材料,整日在房間裏縫縫補補,折騰下來,倒也是繡了一株曼陀羅花在一張手帕上。雖然生疏,不比瀟瀟那朵精緻,但也還能看得過去。末了,我又在曼陀羅花的一旁用黑絲金線繡上了一個小小的「政」字。我不知道我為何要繡陛下的名字,我只是覺得只一朵花兒顯得單調,想在一旁加上些什麼點綴一下。蝴蝶蜻蜓什麼的,於我而言太難,便只好繡一個字了。
可我沒想到,自己居然不自覺地繡上了陛下的名字。
其實,這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只好收了針線,將手帕塞進衣袖裏。
已經是晚春了,外面花園裏的花兒不過幾日便都該一一謝了。我閒來無事,便提了劍去後花園舞劍。
春色滿園,一凋零,一謝紅,一晚春風。我在紛紛落英中抬手揮劍,花瓣兒落在我的劍刃上,瞬間發黑風化,枯萎成泥。我像從前一樣,調製半香毒,雖在皇宮中用處不大,可這已然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
當然,口中隨時藏着一顆解藥。
這種藏解藥的方法,是師父教給我的。成年後,將自己的一顆牙齒拔掉,取一顆大小合適的紅豆,用精細的銅針掏空,把解藥灌入中空的紅豆,以蜜漿摻雜麵粉堵住開口。然後將這顆紅豆塞入牙齒的缺口中。這種方法,可以讓我以最快的速度咬開紅豆吞下解藥,以防止自己不小心被自己的毒器誤傷。
那時,大師兄從我口中取走的,便就是這樣的解藥。
舞劍畢,我將漓戈劍收回劍鞘。卻發現剛剛繡好的手帕從衣袖中掉了出來,飄落在不遠處。我急忙俯身去拾,哪知我手剛剛要碰上手帕,卻被眼前一人搶先一步撿了起來。
我抬頭,卻見陛下正細細端詳着那手帕。
我連忙跪下行禮:「陛下……」
秦王不做聲,默默看了我一眼,復而又看向他手中的手帕。
我突然想到,手帕上繡了陛下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
「丫頭……」秦王把手帕細細收好,塞進了自己的衣袖中。然後抽出手扶我起來,「你這繡花針,使得可不如你的漓戈劍啊。」
我愣了,隨即噗嗤一笑。雖說我繡的不如瀟瀟好,可至少在我看來,也是還算過得去啊。誰知道陛下看了兩眼便這般嘲笑我,我看我將來,還是好好使劍吧。
秦王見我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來。
「若是陛下嫌我繡的不好看,那還我便是。」我賭氣一般說。
秦王搖搖頭,上前扶起我,然後輕輕攬着我的肩膀,向荷花池慢慢走去。荷花池中尚沒有荷花,只是有許多錦鯉在成群穿梭遊動。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倒也不怕人,三五成群地結隊向我們游來。我饒有興趣地趴在欄杆上,把劍柄垂下去,用那絳色劍穗去挑逗餓壞了的錦鯉。
「嘿嘿,真好玩。」我看那一隻只鯉魚都張着嘴爭先恐後地咬我的劍穗,有趣極了。
陛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然後忽然開口道:「丫頭你知道嗎,每次……寡人下定決心放你走,你卻轉眼又對寡人微笑了。」
我停下了逗魚的動作,低下了頭。卻不敢轉身,怕衝撞了陛下此時的眼神。
「所以……寡人才會更加捨不得……」
我收起漓戈劍,轉身回到陛下身邊,隨着他繼續向遠處散步。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值得陛下這般去遷就。說白了,我只是一介平民,還是個身負上百條人命的殺手。我何德何能讓秦國君主如此遷就我的感受?若陛下想要我,於情於理我都不得不從。但現在,陛下的言行讓我覺得,反倒是我站在了主導地位,陛下處處都在為我考慮。
「丫頭,你若還是放不下,那就走吧。當時封你為夫人,是怕那日你侍寢的事情被其他幾個妃子聽到,你若沒個名號,不好在宮中自處,所以寡人不得已而為之。事先沒有徵求你的意見,是寡人考慮的不周全。你若是想離開,寡人可派給你幾個侍衛護你安全,六國你想去哪裏便去哪裏。但是,萬不可再回燕國……這樣可好?」
我一聽,便急忙撲通一聲跪下:「陛下……陛下不要趕阿房走……」
「不是寡人要趕你走,是你的心,留不得寡人。」
「不!不是的……」我辯解着,可秦王卻不理會我,狠了狠心就轉身走了。
我一着急,急忙快步向前,從陛下的身後緊緊抱住了他:「陛下!阿房……阿房捨不得離開陛下……」
秦王明顯站住了腳步,片刻猶豫卻又繼續要走。我死死抱住不放。無奈,陛下停下腳步,疲憊地看着我。
「陛下若執意要阿房走,便將那丑手帕還我,我即刻便離開!」我心一橫,放開了秦王,倔強地站在那裏,眼裏含着淚,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秦王抬手指向我。我卻依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陛下若捨不得那丑手帕,便就是捨不得阿房!而我也同樣捨不得陛下,所以,我根本沒必要離開!」我見秦王沒有反應,就接着說道。
「丫頭,你太讓人生厭,一點都不溫順。」秦王無奈地搖搖頭,「留不得,留不得啊……」
我聽陛下這樣說,忽然猶豫了。是我太鋒芒畢露,太較真,太咄咄逼人了嗎?陛下難道是真的開始討厭我了嗎?
「若留你在寡人身邊,寡人要費多大的心思才能馴服你?」秦王走近我,貼近我的臉頰。
我臉一紅,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可是想清楚了?若留下來,將來大業一統,你便是我大秦王后。」
我不敢相信剛剛陛下說出口的話,只能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一臉認真的陛下。
秦王見我沒有拒絕,隨即大笑兩聲,一把將我抱起,向我的寢宮走去。
「不還。」陛下抱着我,邊走邊說。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轉頭問道。
「手帕。寡人這輩子也不還。」
我滿臉通紅,躺在陛下寬廣有力的懷抱中,被他這蠻橫的寵溺沖昏了頭,就像是飲了幾盞陳年老秦酒,醉的不省人事。
春宵帳暖,紅燭閃爍,我所有的猶豫都被統統拋在腦後,依偎在陛下結實寬闊的懷抱中,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襲滿全身。背負仇恨奔跑了那麼久,這般停下來,才發覺自己原來已經那麼累了。
我覺得,是時候,和從前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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