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總是做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夢裏有座山,山上長滿了各式草藥,鬱鬱蔥蔥的山腰上,有座孤零零的寺廟。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寺廟突然燃起大火,火苗瞬間就吞噬了金頂與佛像。而我遠遠地站在一邊,什麼也做不了。
我不懂這個夢是什麼意思,也從來沒見過這個夢中的寺廟。那個寺廟與我小時候待過的寺廟很不一樣,沒有破敗與陳舊,反而異常氣派,應該是個香火鼎盛的大廟。
我同師父講過這個夢,但他也解釋不了,我也就索性拋在腦後了。
因為我還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明日的刺殺任務。
明日,我們接到任務,到一家酒館刺殺當地的一名官吏。據說,這個貪官強搶民女,還屠了她全家上下六口人的性命。而本來與這位民女定下姻親的,是一名手無寸鐵的書生,他幾經波折,數次報官無果,還逼急了那貪官取了那女子的性命來掩蓋此事。書生為了替愛人報仇,便變賣了所有家產,找到千越山,委託我們了結那狗官的性命。
對這種人,我是一定會搶着去完成這個任務的。它對我而言已經不再是任務,而是替天行道,哪怕是一兩銀子都不要,我也會主動去取了那狗官的性命。我最恨的,就是這種破壞人家姻緣,隨意褻瀆感情的人。
於是,我主動請纓,師父便應了我。對付這種好色之人,其實我一個人就夠了。但師父放心不下,還讓白師兄和黑師兄陪我一起,做我的接應。
第二天,我換下平時練功穿的素衣,穿上了酒樓里常見的風塵女子的衣裳。千羽流蘇,連裙擺都繡着暗紋,紫色的輕柔薄紗披在雙肩,隱約露出鎖骨,並將我常年使劍而長滿繭子的雙手藏匿於水袖之下。我略施粉黛,對鏡花黃,黛色的細眉如魚尾般甩着全身的脂粉香,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充滿了勾魂攝魄的遐想。
我將毒針盤進髮髻之中,別了只銅色小花遮擋。腰間也藏了把短刀,這種短刀是我特製的,與其說是刀,不如說是刀片。它沒有刀柄,卻有三面的刀刃,剩下的一面被磨平,鑿出三個孔,用來方便抓握。這種短刀易藏易使,非常適合近距離攻擊。當然,我也在上面染了毒。
準備得當,我同黑白師兄一起告別了師父和大師兄,便上路了。
在千越山,每一次任務之前,執行任務的人都要去拜見師父和大師兄,不管任務是困難還是易如反掌。師父說,世間世事難料,沒人能保證絕對的安全,哪怕我們有再高強的武功,所以我們每次都要抱着必死的決心去完成任務。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也不會後悔自己連告別都沒有來得及。
大師兄對我這種打扮仿佛司空見慣。畢竟,死在我手上的,大多數都是這種好色之徒,而我也就自然會使用這種方法去接近對手,放鬆對手的警惕,摸清對手的防範。雖然這對來說是一種很好的方法,但是……我不禁想到,若是將來大師兄有一天終於看膩了我這種打扮,會不會再也對我沒有興趣了呢。
所以,我是不太喜歡這種打扮出現在大師兄面前的。甚至,在大師兄面前,連穿裙子的情況都很少見。
月明星稀,都城內一片燈紅酒綠。我自然地走在街道上,隨意逛着,看看這家的胭脂水粉,瞅瞅那家的綾羅綢緞。在燕國,夜晚來得非常晚,所以一到入夜就異常熱鬧,像是集市那般。紅色的紙燈籠一字排開,在小河裏投出朦朧好看的倒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哪家風塵之地的女子在遊蕩着尋找客人。而就在我身後不遠處的房頂,白師兄和黑師兄一身夜行衣,腳步輕盈地跟隨着我。
到了,就是這家酒館。我輕提裙擺,邁入大門,直奔二層雅間。
與此同時,黑白師兄也潛伏在屋頂,等候我的信號。
我尋了一張離那狗官最近的桌子坐下,角度剛好,沒有屏風的遮攔,那狗官只要一扭頭,就可以看到我。據那個書生所說,這個狗官每夜都會出現在這家酒樓,身邊每天都陪伴着不同的姑娘,我瞥了一眼,果然左擁右抱。我要了一壺清酒,便叫小二離開了。
我便自顧自地飲起酒來。其實,我是喝不了太多酒的,因為師父不允許,所以我只能用水袖遮擋,適當喝了兩口,其他的都統統順着桌角倒在了地上。
我注意到那狗官已經往我這個方向看了。時機成熟,我便開始伏案而泣。
狗官自然上鈎,端起酒杯向我走來。
「這位姑娘……有什麼煩心事嗎?何必獨飲,來來來,我陪你!」
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大腹便便,油光滿面,翻上去的朝天鼻真是醜陋得可以。我擦了一把眼淚,說道:「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狗官一愣,隨即立刻笑了:「怎麼,姑娘難道遇上了負心漢?」
「負心漢……口口聲聲說着要考取功名,娶我為妻。我為了供他讀書不得不去青樓糟蹋自己的身子……到頭來,他卻嫌棄我,離我而去了……」我一邊往嘴裏灌酒,一邊喏喏地說着。
「哎,姑娘美若天仙,那是那狗東西瞎了眼,不識貨!要不,跟我去雅間裏,我們細細說來如何?」他將手自然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差點吐出來,卻不得不裝作醉酒的模樣,順勢伏在了他的身上。狗官見此,立即讓下人騰出雅間,打發走了身邊的兩名護衛,將裝醉的我扶進了房,鎖上了門。
我側臥在床,將手伸向腰間的短刀,按兵不動。
「來吧美人兒,別人不疼你不懂你,就讓我來好好補償你吧!」說着,狗官向我撲來,我自然翻身,讓他撲了個空。他嘿嘿一笑,褪去我的外衣,當他將手再伸向我的時候,我便一把抓住猛地用力反扣,同時一手抽出髮髻中的毒針,剎那間,毒針便被我刺入了狗官的脖頸。
狗官驚恐地捂住脖子,正準備大叫來人,卻又被我一個飛腿踢倒在地。我緊跟上前,用剛剛褪下來的外衣捂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喊出聲來。
不一會兒,那狗官便不再動彈了。
我不想使刀,因為怕沾染了他的髒血。看着他毒發身亡而泛紫的屍體,我冷冷地一笑。我掏出腰間的銅哨,輕輕吹響。它是模擬布穀鳥叫聲的特製哨子,作為千越山的信號來使用。黑白師兄聽到哨聲,便從窗戶翻身進來,將我的漓戈劍和夜行衣遞給我。我迅速換上衣服,然後抽出漓戈劍取下狗官的項上人頭,用剛剛的流蘇長裙包裹着系在腰上,然後沿着黑白師兄佈置的繩索翻出窗戶,踏上屋頂,消失在黑夜裏。
一切都非常迅速,門外的護衛絲毫沒有覺察到裏面的異樣。我帶着狗官的人頭,向師父和委託人復命。
「阿房,你那故事從哪兒聽的啊?」路上,黑師兄突然開口問我,「青樓賣身?虧你想得出來!」
「要你管!」我瞪了他一眼。
白師兄也頷首微微一笑,看我生氣,便立刻收起,恢復了平時的木頭臉。
「哈哈,阿房,你腦子裏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訴大師兄?」黑師兄依舊一臉壞笑。
「你敢!」我用漓戈劍的劍鞘用力戳向黑師兄的褲襠,他一吃痛,呲牙咧嘴地說不出話來。
「別鬧了,趕緊回去吧。」白師兄輕聲說,然後便繼續趕路。我朝黑師兄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跟着白師兄走了。
這兩個雙胞胎真是奇怪。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和他們一起的。他倆長相十分相似,但是卻很容易分辨彼此,一個天天滿臉壞笑,一個時刻都面無表情。
他們倆看起來雖然整天膩在一起,無憂無慮,其實我知道,他們背負着整個家族的血海深仇。我們的關係很好,他們倆的事情只有師父,大師兄還有我知道。他們喜歡同我談心,我有什麼煩惱,自然也喜歡找他們訴說。所以我對大師兄的所有小心思,他們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真不知道這是好呢,還是不好。
前面就是千越山的入口了,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影。應該是那個委託我們的書生,等在那裏確認屍首並且付另一半酬金。黑白師兄看到他,自覺地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讓我前去同他交談。
在千越山,規矩是很多的。就比如這次,是我的任務,那麼與僱主確認屍首的人,自然也必須是我。要得到僱主的認可,才可以拿到剩下的酬勞。委託人找到我們的時候,會先支付一大筆定金交給師父,任務完成之後,這剩下的一部分酬金,就是屬於執行任務的人了。所以,黑白師兄才會禮節性的離得遠遠的,不去過問剩下的事情。
我提了提腰間包裹着的屍首,向那書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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