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門發出近乎呻吟的吱呀聲,重重地關閉,將伽羅所在的空間與外界分隔,伽羅們還摸不着頭腦,就看到高峰一把扯下呼吸罩,深深地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頓時引發了伽羅們的歡呼,在外面之所以不能休息,是無所不在的強輻射不斷地侵襲他們的身體,必須保持身體的活動,才能用伽羅特自身的力場來抵消威脅,伽羅只有睡着才是最危險的,沉睡狀態下,他們不比普通人強多少。
伽羅們去掉呼吸罩之後,從沒有感受到自由的呼吸竟然是如此寶貴,讓他們珍惜吸入肺部的每一口氧氣,即使這裏的空氣質量並不高,一直被死亡所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掉,伽羅都失去了堅持的信念,一個個全都坐到了地上,三秒鐘後,呼嚕聲此起彼伏,連補充營養劑都沒時間。
伽羅能安然的睡覺休息,高峰卻不能,這座建立在地下停車場的避難所雖然看上去數百年都沒有人進來,卻未必百分之百的安全,必須有人警戒,楓葉強也是這麼認為的,撐着酸澀欲合的眼皮子,打量着這裏的一切,分散注意力,看到高峰同樣在硬撐,不由地說道:
「老叔,這些天就數你最辛苦,趕緊休息吧,這裏有我……。」
楓葉強說的真心實意,高峰搖頭拒絕道:「我還能堅持,你先睡吧,等你睡好了換我,其他人我不放心……。」
高峰這麼一說,楓葉強心裏歡喜無比,他一直很愧疚,沒跟高峰一起進入生物實驗室,高峰願意為了楓葉家族的伽羅出生入死,他卻沒做到,心裏總是沉甸甸的,現在得到高峰的肯定,心裏舒服了不少,不再堅持,倒頭就躺在地上,幾秒鐘就聽到了響亮的呼嚕聲。
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在封閉的空間裏,猶如海嘯般轟鳴,吵得人心慌,高峰沒有在意,行走在塵封的避難所中,尋找可能的安全隱患,這座避難所的主人不知道是誰,顯然沒有軍事常識,佈局很不合理,也沒有構件完整的生態系統,堆積的物資看似不少,可真要啟用,哪怕只有十個人,也能在三年內耗盡,但不知道為什麼,高峰總是覺得這裏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來過。
走過一排排貨架,高峰到了避難所的核心區域,這裏很像停車場的翻版,準確的說,建造大廈的人,實際上給大廈建造了四層停車場,啟用了三層,將最下面一層當做秘密倉庫,這裏有各種食物和罐頭,有早經蒸發一空的大型儲水罐,除了生存必需品,這裏還有簡陋的發電設備,柴油發電機早已經鏽蝕成不規則的鐵塊,上面長滿了青苔,潮濕顯然是這裏最大的敵人。
青苔是高峰在死亡之地見到的唯一活性物種,讓他有種輕鬆的舒暢,至少有生命的地方沒有那麼壓抑,高峰確認了糟糕的電力系統失去作用,便開始參觀,因為這地方是最貼近高峰記憶的時代遺蹟,這裏的每一寸空間和佈置,都讓他重溫起上個時代的回憶,
建造這裏的主人顯然不是好人,高峰不但發現了大量的武器彈藥,還有數量不菲的藥品,以及在上個時代屬於絕對非法的物資,最讓他驚訝的是,在這裏他找到堆滿一個房間的紙鈔,密封在透明塑料里的紙鈔經歷了數百年的變遷,依然完好無損,猶如綑紮號的棉包,一層層的碼放在上百平方米的密室,從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紙鈔除了華夏幣之外,還有美刀和英鎊,粗略一算,這裏至少有數十億現金,恐怕十輛卡車才能運走。
驟然看到這麼多現金,上輩子只靠工資過活的高峰心跳驟然加速,這是生死絕境也不能引發的情緒變化,讓他有種瘋狂的衝動,滿腦子都是發財的雜念,心中不斷盤算着,這裏的現金可以買下多少東西,能夠換來多少物資?
可惜再美的夢也會醒來,一分鐘都沒到,高峰就想起,能夠用紙幣購買的時代已經永遠的消失了,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像上個時代考古工作者發現的無數貝殼一般,貝殼遠古時代能做成為貨幣,但在上個時代,連成為文物的機會都沒有。
數十億財富驟然化作一堆廢紙,高峰的心從極度興奮中轉換為強烈的失落,訝然失笑的同時,大腦傳來一陣眩暈,正是情緒變讓極度疲倦的身體受到衝擊,恰在這時,高峰看到了原來的主人所佈置的臥室。
水晶玻璃所隔離的起居室里各種設備一應俱全,抽水馬桶,衝浪浴室,廚房,還有書房等等,不比外面,水晶玻璃後面的臥室一塵不染,保持着數百年前的摸樣,不管是地板的雪白絨毛地毯,還是各種奢侈到極點的擺設,都沒有引起高峰的注意力,他死死的盯着最中間的大床,能夠容納五個人翻滾的大床對現在的他有着超乎一切的吸引力。
就在高峰走到玻璃前,想要不顧一切的衝進去時,一眼看到了大床中間裹着紅色絲綢睡裙的白骨骷髏,見過各種各樣死法的屍體,還從沒有見過這樣聖潔的骷髏,質地雪白的骨頭被絲綢包裹,乍一看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以高峰的經驗,能看出骷髏的主人是名女性,床頭一副兩米高的巨型照片顯然是主人生前的形象,一名花容月貌,青春待發的少女,並不驚艷,卻有着難以言喻的青春氣息,也是最貼近上個時代的少女形象,不知道為什麼,高峰總是覺得和他曾經的女友菲爾很像,可是不管怎麼回憶,他又記不清女友真實的摸樣,仿佛一層輕紗,遮擋。
高峰不知道骷髏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陡然間,高峰沒有了進入的打算,這裏就是一個塵封的墓地,他們只是一群驚擾亡魂的外來者。
照片上的少女形象在高峰腦中不斷地重複,喚醒了很多被他遺忘的記憶,很多記憶都是他求之而不可得的,比方說戰事的結局,他與菲爾的結局等等,可當再次重溫這些曾經讓他牽腸掛肚的回憶時,卻沒有了曾經的期盼與激動,就像一個陌生人在看一段曾經看過的視頻,雖然視頻的情節很精彩,卻無法喚起陌生人的共鳴。
高峰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曾以為自己最在乎的東西,再被遺忘後,像塵封的寶藏那樣驟然出現在眼前,卻沒了尋找之時的熱切,長時間沒有休息的身體不斷地發出警報,大腦卻異常活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沉睡中的高峰以另外一種形式醒來,發現自己倒了另外一片空間,沒有天地之別,沒有上下之分,沒有任何有形之物的存在,身邊環繞着一片淡淡的藍色,就像天空與大海的綜合體,在這片藍色的空間裏,高峰心中無比安寧,猶如回到了誕生之初,心思純淨,無憂無喜,這種絕對安逸的感覺讓他瞬間失陷,再也沒有其他的念頭,只是單純的與這片空間相互融合,不分彼此。
這種異常奇妙的感覺是如此的讓他沉迷,沉迷的忘記一切憂愁煩惱,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此刻的感受,在這片安逸之中,所追求的,所期盼的,還有厭惡的,統統都不存在,在無識無我中享受大自在的超脫。
如果沒有外面突然響起的嘈雜與驚叫,相信高峰很難從這份讓人忘記一切的超脫中醒來,如果可以選擇,高峰情願一直在超脫中沉眠,尋找某一個福靈心至的契機,可惜,他終究不是生活在真空的世界,當他睜眼的瞬間,從沒有過的強烈失落浮上心頭,他感覺自己失去了異常珍貴的東西。
失落還沒從心中消散,焦急的楓葉捲雲跑到了高峰身前,恰好是高峰能看清周圍環境的一刻,只見先前緊密有序的貨架翻倒大半,各種箱子和罐子鋪滿了地面,一個個最低也是憾軍的伽羅正在驚慌失措的跑動,此起彼伏的吵鬧讓這裏猶如菜市場,隨後,高峰就看到無數的細長蔓藤從各個角落裏爭先恐後的鑽出來,仿佛千百條毒蛇突然從冬季甦醒向眾人發起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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