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驚,很是愕然。
譚老師又露出他招牌的、帶着譏諷的微笑:「你這是什麼表情?」
我緊張了一下:「我,我還以為你要說那句名言。」
譚老師眯起眼睛:「哪句名言?」
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譚老師哼的一聲笑出來,像是要跟我說什麼,但又抿着嘴忍了回去。只是問我:「那你覺得許小花的父母有不是,還是無不是?」
我想也不用想:「當然有不是。」
譚老師笑了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大人的事就交給大人來處理。」
和譚老師談過這次話後,我心裏舒服多了。
本來作為一個老師,他其實沒必要特別找我去說明白。至少說明,他也是很把許小花的事放在心上的。他又不是許小花的班主任,連任課老師都不是,只要他不願意,根本就不用費這些力氣。
他確實在儘自己的一份力,在想方設法地幫助許小花。
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對他家訪的做法不抱希望。以前校長都出馬過,跟許小花的班主任一起見她父母,說起許小花受同學欺負的事,結果人家不是連校長都一起埋怨了嗎?
我感覺,最好的情況也就是來個陽奉陰違,就是仍然不給面子也不稀奇。
但是譚老師要給許小花減免食宿費用,減少她和父母接觸的辦法,我才覺得是真能發揮交用的。
現世里,我和小趙一起去村里見徐金龍,順便也去看了許小花的家。那個家裏沒有留下任何許小花的痕跡。這對於一個女兒少年早夭的家庭來說,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只能說明,她的父母一點兒都不在乎她。她死了十多年,他們也從來沒有想起過她。
而她那個七八歲的小弟弟許大樹,更是童言無忌地把她父母最真實的想法全都抖落出來。
在他們眼裏,許小花只會吃他們的飯,用他們的錢,是個討債鬼而已。
他們把錢看得比許小花重要多了。
面對這樣的家庭,保持距離才是最實際的辦法。
呵呵,距離產生美啊!距離連美都能產生,緩和一下那當然更不在話下。
如果學校減免掉食宿費,許小花也真花不了幾個錢了。
我是認認真真地在算這筆賬。有吃有住,許小花平時也就是買點兒筆啊本子的,還有一些雜費……這都有限,我們學校收費上很正規,不會亂要錢的。我跟老爺子實話實說就行了。老爺子在這些事上,從來不計較。
哦,對,還有衣服、鞋子什麼的。初中生正在長個子,這也是要考慮進去的。
這也不難。我堂姐表姐那麼多,問問她們有沒有合適的衣服、鞋子。我有兩個堂姐特別喜歡買這買那,有好些東西剛上手沒幾個月呢,就不要了。這下也是給她們找了個好事做做,不然也是白白浪費。
我覺得這是可行的。
「你這寫的都是什麼呀?」曹俊忽然伸頭過來問。
我一抬頭,才發現不光是曹俊,文麗和董曉霞也在看着我。
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便把剛才譚老師跟我說的打算,已經我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跟他們都說了。
他們聽完,也都鬆了一口氣。
文麗:「如果真能這麼辦的話,那就太好了。我可以帶衣服給她。」
董曉霞也道:「我也是。」
曹俊想想:「那我還給她帶點兒吃的。我們家飯店裏每天那麼多菜,也不差她那一口。」
文麗說:「其實只要我們四個一起的話,許小花的日常開銷根本不是問題。」
我也是這麼想的。
現在可以說,都準備好了,只看譚老師他們家訪能怎麼樣了。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我們四個已經開始給許小花帶吃穿用的東西。有一次,我還看到喬婷和谷燕好像也給許小花帶了幾隻筆。幾隻筆不算什麼,最重要的還是她們和許小花越來越熱絡了。這對許小花在班上的位置產生了很積極的影響。周圍的同學也開始和許小花有一些簡單的交流,許小花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
到這個星期天放學,我連忙收起書包跑去看許小花。曹俊他們也跟了過來。
許小花剛剛收好書包。
喬婷、谷燕她們已經走了,但是陳學文還在。
我問許小花:「老師們在辦公室等你嗎?」
許小花點點頭:「我這就去找他們了。」
我想想,還是鼓勵她道:「你不要害怕,有老師們在,你爸跟後媽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許小花又點點頭。
雖然嘴上這樣勸她,可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有點兒七上八下。
「要不……」我忽然道,「你乾脆別回去了,先老師們去跟你爸媽說。你過段時間再回去。」
許小花也有點兒猶豫:「可是……上周我跟我爸說好了,要回去幫他們幹活。」
我皺了一下眉頭:「幹什麼活?」
許小花:「種棉花。再遲的話,就趕不及了。」
我真不知道:「我們這裏還種棉花?」
許小花:「種的少,但是還是種的。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種。」
這樣……那我真沒有理由再阻止她回去。農村里趕農忙是很重要的。關係到一年的收入,全家的生計。
我還是有點兒不放心,最後提醒她:「萬一,萬一老師們走了,你爸媽還是打你……你就跑,就躲起來,得學會護着自己。」
我想起她的死因,特別囑咐道:「千萬別讓他們打到你的頭。」
許小花微微吃驚地看着我。
我又強調一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在我們的注視下,許小花慢慢地走向了老師的辦公室。
然後,文麗他們都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眼神看回到我身上。
「你怎麼了?」文麗問,「怎麼有種……悲壯的感覺?」
陳學文也有些在意地道:「我也覺得。你好像知道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一樣。」
在所有的小夥伴里,就數他們兩個腦子好,其他人隱隱約約地有些感覺,但都不能像他們想得這麼深。但被他倆提醒後,就不一樣了。
曹俊第一個支持了他們:「對呀,裘家和,我總覺得你最近跟以前相差挺大的,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董曉霞便也輕聲細語地道:「是呢。你以前跟誰都是笑笑就算了,看着挺好說話的,可其實跟誰也玩不深。可是你現在,特別熱心腸。」
我只好呵呵一笑:「很奇怪是吧?」
「那倒不會。」文麗搖搖頭。
我不由得一愣,看向文麗。
文麗:「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要是這算是奇怪,那你就一直都這麼奇怪下去吧。」
我:「……」
曹俊、董曉霞也笑起來:「那是。」
文麗又說:「我只覺得,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忽然看一眼陳學文,「就像他說的,你好像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
我能怎麼說!你們真不愧是學霸!你們的判斷完全正確?
當然不可能嘛。
我要真說了,還不得被你們當成瘋子。
「是一種直覺吧,」我胡扯,「只要這個事情沒解決,我心裏就老是不踏實。總也忍不住朝着不好的地方瞎想。」
我嘆一口氣,半真半假地道:「譚老師他們雖然陪着許小花一起回去了,可我還是……」
陳學文問:「你不相信老師們?」
我搖搖頭:「不是不相信老師們,是不相信許小花的父母。去家訪到底能有多大的用?老師們走了,又會怎麼樣呢?」
曹俊有點兒天真地問:「你為什麼這麼懷疑許小花的父母呢?你見過他們嗎?還是聽說過什麼?」
我心頭一動,不由自主地看向陳學文。陳學文本自有些心虛,被我一看,頓時逃避地低垂下眼睛。
我藉機倒打一耙:「陳學文,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呀?你爸是校長,我聽說校長之前就和你們班的班主任找許小花的父母談過了。你知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
文麗他們的視線隨即被引到了陳學文的身上。
陳學文更覺心虛了。
他十來歲的時候,比起他二十幾歲的時候,功力着實差得多了。這麼一點點壓力,就無所遁形了。
這下,別說文麗了,就是天真無邪的曹俊、董曉霞都看出來,他確實知道一些情況卻沒有說出來。
曹俊一如既往地單純而又熱心:「你要知道的話就趕緊說出來啊,你不說,怎麼幫得了許小花?」
我們四個一水兒地盯住了陳學文,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他。沒說幾句,陳學文便扛不住了。把原本要十多年後才告訴我的那一番,提前說了出來,一個細節都沒漏。
小夥伴們都聽得呆住了。只除了我,但是我臉上還是很配合地跟大家一起呆住了。其實我心裏是鬆了一口氣的。終於,不止我知道這麼重要的信息了。
好半天,曹俊才一口氣喘過來:「還有這樣的爸媽?」
董曉霞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後媽也就算了,怎麼連親爸也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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