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侍郎府,嬴去病端坐堂上,臉色極其精彩。在他右手邊坐着的王籍與王煥章二人,亦是面色蒼白到可怕。
「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殺?此事可真?簡直荒唐,咸陽城中,誰人敢如此膽大包天?」
那堂下報信之人並未回話,只是側頭看了一眼殿門外。
嬴去病隨之遙目望去,而後默然。此事是真是假,只這一眼就可得知究竟了。
那團火光與濃煙,這裏亦可見得。還有那甲士奔走之身,數十位御空而行的天位身影。都無不昭示着這咸陽城,確實是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王籍則先是驚悸,此刻卻反覺輕鬆了下來,徑自起身道:「三殿下,看來你我兩家之事,已無再商議的必要。我與族叔如今都身有要務,就先告辭了!」
京城大亂再起,王佑身死,若這件消息沒錯,兩家也就再沒有交易的必要。
說完之後,王籍也沒待嬴去病同意,就拉着失神落魄的王煥章走。
後者依然未能回過神,整個人似如行屍走肉,直到被王籍拉上了馬車,王煥章的意識才清醒過來,然後當即就一口鮮血吐出。
「嬴沖——」
含着無窮的恨意,王煥章目若幽火:「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他是要逼死我王煥章!」
「還不到這地步!」
王籍搖了搖頭,冷笑着道:「刺殺朝官,我竟不知此子會失策至此。這次族叔的京兆府尹或者再不能保,可他嬴沖卻也休想置身事外。這事若真是他做的,我必教他後悔終身!」
王煥章微微愣住,然後就反應過來,頓時就心神一振:「即便不是他做的,那又如何?」
栽贓嫁禍,他王煥章亦是行家裏手。無論如何,這個黑鍋,安國府都需背定不可。
只是這念頭才起,王煥章就見窗外有一道光影飛至。卻是一位小天位,匆匆飛至到了為二人送行的嬴去病面前。
此時不止是王煥章好奇,變是王籍亦微覺奇怪,微一頓足,讓馬車暫時停下,然後二人靜靜傾聽。
「——殿下,大約一刻之前,有數百市井無賴在兵部儲運司城東大倉的門前鬥毆!不知何人出手,打破了圍牆與倉房數座!」
王煥章雙拳不由緊握,十指指甲都快刺入肉內。心想這又是嬴沖所為?還真是不將他王煥章逼入絕境誓不罷休!
可接着他就見王籍的臉色,變得古怪蒼白起來。之前王籍知曉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殺時,都能鎮定自若,從容分析利害。可這刻聽得這消息之後,他卻從王籍的眼中望見了絕望與無奈之色。
「儲運司城東大倉?可是有什麼玄虛?」
王煥章不解,此案對他這個京兆府尹而言,無疑也是一記重創。
可如今既有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殺在前,他已是不痛不癢,無非都是左遷他職。
「叔父你最近都在忙碌着鎮壓京城騷亂,所以不知。」
王籍嘆了口氣,神色悵然:「之前三殿下有三百具墨甲,在城外清江上被人劫走。為完成與大月國之間的交易,那些人又在四日前,從兵部臨時抽調了四百尊五星『雷虎』,以及四千具四星『虎臂』,五千六百具百牛重弩。此時城東大倉內,幾乎全是空倉。」
聽得這句,王籍原本已經活過的心思,頓時又沉入到了谷底。四百具墨甲被人偷運出咸陽,京兆府與金吾衛,都罪莫大焉!
「也就是說,只需打破那幾處倉房,嬴沖就可一舉數得?根本就無需刺殺王佑?」
王籍默然無語,看向了窗外的嬴去病。只見那位三皇子的唇角,正有一線血痕溢下。
其實此事損失最大的,還是這位三殿下。那位原本成竹在握,可以當一個漁翁,可如今卻被嬴沖的背後這一刀,捅到痛徹心腑。
換成是自己,只怕亦要氣到吐血不可。不但那兵部儲運司保不住,運氣不好,便是三殿下本身也要遭到陛下厭棄。
王煥章則是冷汗涔涔,知曉即便有了儲運司這一案,嬴沖也仍未擺脫嫌疑。可關鍵是宮中的那位,收到這消息後會怎麼想,還會否疑那安國公?
還有儲運司空倉案,牽扯甚大。此事聖上,也必定要尋根究底。三法司及繡衣衛追查之下,嬴去病辛苦經營數年的勢力,只怕都要被一鼓而盪。
——鐘山薛氏,儲運司上下人等,嬴去病偷運墨甲出城的渠道,甚至他們在大堂中見到的那位暗城主人,這些都難倖免!
而在三法司之外,唯一可能為嬴去病保全住這些的,似乎也只有一人——京兆府尹!
果然是形勢不妙!
既然打破儲運司大城,同樣能達到讓他罷官棄職的效果,能讓嬴去病焦頭爛額,不得不爭這個京兆府尹之位,那麼嬴沖又有何必要,去殺王佑?
且他們本就沒有證據,可證明王佑被刺之事,與嬴沖有關。
「此時或還有轉圜餘地,能否嫁禍?」
比如將儲運司空倉,嫁禍給那些潑皮無賴。又或燒毀倉房,殺人滅口,總之怎樣都好。
不過隨即王煥章又想到,這都是嬴去病需煩惱的事,與他王煥章可沒什麼關係。
無論儲運司空倉案結果如何,他王煥章都要罷官,棄職,抄家,問罪——
「以嬴沖的手段,豈會留下這樣的破綻?若本公所料不錯,那現場要麼是有身份朝廷大員親眼目睹,要麼是那些所謂的潑皮,其實身份非同尋常,不易處置。」
王籍冷哂,目里滿是自嘲之意:「不過,這也是族叔的機會。如今族叔唯一的出路,就在這儲運司空倉案。若我所料不錯,陛下聞訊之後,必定會命京兆府,全力追查儲運司墨甲被偷運出城一案。」
王煥章一直都是方寸大亂,可此刻還未等王籍提點,就已明白過來,面上血色全失:「驅狼斗虎!」
無論是儲運司空倉,還是之前的六百具墨甲提前報廢,着都非嬴去病一人能辦到之事。在其身後,還有個連當今聖上,都需忌憚三分的龐然大物。
可他王煥章若想保全自己一家榮辱,甚至保住自己官位不失,那就必須宮中的那位開恩不可——
以大功來弭大過!
「好一個嬴沖!真不愧是我王籍的師弟,這次你我,可真是小看了他!」
王籍哈哈大笑,神色已無半點的沮喪,反而是鬥志昂揚:「稍後本宮就不回族叔的京兆府了,需得儘早入宮面聖。族叔你可放心回府中處理後事,準備追查儲運司空倉案!順便讓都察院那幾位準備具本上奏,彈劾兵部儲運司郎中張煥及其屬部一眾人等!」
王煥章並未答言,只是重重一聲嘆息,知曉王籍這是準備與天聖帝交易,以清洗兵部儲運司及徹查此案為代價,來換他王煥章的前程!這雖可使他轉危為安,可之後的幾年,襄陽王氏卻必定要面臨莫大壓力。
而此時的王籍忽有所覺,視線再次掃向了窗外。只見那嬴去病神情陰冷,目光如刀鋒般往馬車之內刺入。
王籍頓知這位,也多半已明白了究竟,知曉這一別之後,兩家便已是需在朝中白刃交鋒的朝敵。果然不愧是天聖帝之子,聰穎過人,可惜這次都與他一般,都是敗者,那位安國公的手下敗將!
他心中並無懼意,可嘴裏的苦澀滋味,卻在不斷的擴散蔓延。
又想那葉宏博,今次之後,只怕那位葉侍郎再不會給他任何機會。葉宏博為兵部侍郎,可一來以來都對權柄僅次於武選司的儲運司插手不進,無可奈何。
可今日他那女婿,卻是為他奉上了一份大禮!
※※※※
武威郡王府,葉凌雪驚奇萬分的看着大堂中,那些成堆的禮盒與箱子。
——若只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她感覺訝異。畢竟世家之間禮尚往來,乃是尋常事。祖父葉元朗為防陛下猜忌,一直都是以孤臣面貌示人,與其他的世家大族來往不深。可到底雙河葉閥,還是有些親戚朋友的,三大郡王府及九國公府之間,也需維持面子上的客氣,逢年過節都需送禮。
可問題是,這送禮之人是她父親葉宏博,而那位收禮之人,則是她的未婚夫嬴沖!
葉宏博甚至對此事極其的重視,煞有其事的親自檢點查看着。而葉凌雪也從那禮單中,看到了好幾十件名貴奇珍,裏面甚至還有二十具五星墨甲,總價近五萬金。
這使葉凌雪不敢置信,心想眼前這位,真是她父親?該不會是別人喬裝打扮的?
葉宏博那邊似也察覺到葉凌雪目光,卻若無其事的問着:「怎麼了?為何這般看你父親?」
「父親這是要送禮給安國府?」
葉凌雪有心想去捏一捏葉宏博的麵皮,或者摸摸父親的頭,看看他是否發燒了,可終究還是不敢付諸於行動,此時只好旁敲側擊:「這是為何?凌雪的嫁妝,早在半年前就準備妥當了。」
「凌雪你在好奇?」
葉宏博一聲失笑,淡然解釋:「丈人給女婿送禮,有何好奇怪的?嬴沖繼承安國府,為父當時準備不及,還欠他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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