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對面那丙字房內,嬴宮盯着那李宣面前的食盒,『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而後萬分委屈的說道:「兄長,我想要吃!」
他被抓來這詔獄已經三日,昨日之前的伙食還算不錯的。可今日那些獄卒忽然對他們冷淡起來,端來的飯食,都是些粗面饅頭,連一星半點的肉沫都不見。
他素來錦衣玉食慣了,哪裏能吃得下這些豬狗吃的東西?故而已經餓了整整一日。
嬴非同樣咽了口唾沫,卻強行忍耐着,淡淡的掃了嬴宮一眼,而後一嘆:「再忍忍!這裏畢竟不是家中。」
口裏這般說着,可他心裏卻知形勢不妙。那些獄卒態度大變,要麼是嬴氏自家生變,要麼就是出於繡衣衛上層授意。可無論哪一種,都意味着北境,必定又有變故發生。
嬴宮握了握拳頭,心有不甘,可隨後又神情黯然:「爹爹他當破虜軍節度使當得好好的,怎會瀆職犯法?是那嬴沖對不對,又是他在害我們?」
嬴非並無解釋之意,只隨意的點了點頭:「算是吧。」
這次他們下獄,雖非是嬴衝出手。可父親他之所以領軍南下,也確實是為了嬴沖,這麼說也不算錯。
嬴宮立時勃然大怒,眼現陰戾之色:「我遲早殺了他!為爹爹他們報仇。」
那目光凌厲,竟似刀鋒一般,攝人心神。
嬴宮看了他一眼,卻又微一搖頭。想要報仇是對的,可此事卻需從長計議。
剛才聽那李氏父子言語,嬴沖似已身處危境。可這人深受天聖帝之寵信,哪裏能那麼簡單就將之拿下?
也就在這刻,那詔獄走廊深處,傳出了一聲驚呼:「這怎麼可能?嬴沖那豎子,在廟塘鎮大勝,斬首七萬級,俘虜寇軍十萬?又因敵我難辨,武陽嬴氏族軍四萬人,亦全軍覆沒於其手?你這是在騙鬼吧?嬴氏的兩千鐵龍騎,難道是吃乾飯的?岳父之前不也說過,他這次封地難保?」
這驚呼之聲極大,傳遍了這一層牢獄。引得牢中的眾人,紛紛側目望去,只見那『午』字房的門之前,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婦,此時正眼現尷尬之色。
嬴非見狀,卻只覺心中冰冷一片。他認得那少婦,正是武威郡王府的大房長女葉凌夢,而那午字房內,正是其夫君,從五品翰林院侍讀裴德詔。此時同樣因河道貪墨案,被拘押在此。
「——你讓我上書自承罪過,出賣同僚?這斷無可能!真要這麼做了,我裴某哪裏還有臉見人?」
那裴德詔,依然在咆哮着。可遠處的嬴非,卻已是手足冰冷,渾身顫慄。
雙河葉家的消息,只怕不假,這裏的獄卒突然對他們苛待,果然是有着緣故。
廟塘鎮勝十倍之敵?他到底是如何勝的?嬴氏四萬族軍,真就已全軍覆沒?
而更遠處的李哲春與李宣,面色亦同樣煞白一片。心想那福王父子,大約是不會再來了。
※※※※
同一時間。在梨園之內,齊王嬴控鶴也正長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符紙飛書。
「一日之內,大破蒼南寇軍二十萬人。那位安國公,真不愧是被你看重之人,」
這間屋內,明明除嬴控鶴之外就沒有人在,卻偏偏傳出了一個無比妖嬈的女聲。
嬴控鶴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盞:「被孫師讚譽,認為是日後更勝白起嬴神通的兵法大家,豈同尋常?可孤也不曾想到,他能做到這地步。」
「你似頗為欣慰?」
那女聲略有些詫異:「這對你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宛州既定,天聖帝絕無可能再調撥禁軍北上。」
嬴控鶴不屑冷哂:「難道北境糜爛,對我而言就是好事不成?這八千里秦川,終究還是我嬴氏天下。」
「也就是說,你雖有野心,卻不能以北境糜爛為代價?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這才是你昔年阻攔天庭嬴氏,對嬴衝下手的緣由吧?這樣的名將種子,定需保全。」
那妖嬈之聲咯咯的笑:「可這次怎辦?禁軍不動,之前的謀劃,怕是要落空。」
「無需你憂心!他會調的,我那兄長愛民如子,豈能坐視北方子民受苦?」
「你對他倒真有信心——也罷,妾明白了!那麼今次之事,就到此為止?本門可以賣你這個情面。」
「確需止住,可這不是為孤,是為了你們自己。」
嬴控鶴微微頷首,又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孤知嬴沖其人,一旦大鵬同風而起,必可直上九霄。今次他既已掌控了宛州兵權,必定還會有其他舉措。你們如貿然行事,只怕將在他手中撞到頭破血流。良言在此,勿謂本王言之不預。」
「多謝齊王提醒,請容妾先行告退。」
那妖嬈聲音又一聲笑,語中卻毫無誠意,顯然並未將嬴控鶴的警告放在心上。
只須臾之間,她的所有氣息,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嬴控鶴冷然一哂,隨後又端着茶盞,踱步走到了窗旁。
看着外面那滿園的風景,他目里全是遺憾之色。
——實在可惜,這樣的絕世珍寶,本該是在他手中綻放光華才是。
※※※※
在終南山雲巔,頭戴平天冠的白衣公子,正將身前所有能毀去的一切,都全數催毀。可其脖頸,依然是青筋畢露,玉白英俊的面上,扭曲異常。
旁邊的黑衣文士,則神色惶恐:「殿下,此事還有挽回餘地!如今北境戰局,一樣可逼迫禁軍北調。湯神昊雖是兵敗,可無礙大局。此戰他雖有過錯,卻已全力以赴過,最終是敗在能為不足。臣觀今次之戰,換成是我天庭中任何統兵之將,都不會有其他結果。」
——誰能想到,只因缺少了平時可有可無的軍帳,就在廟塘鎮前遭遇滅頂之災?
「我不是怪他,嬴神通那孽種的本領,我豈不知?」
白衣公子勉強抑平了怒氣,再次端坐:「有此子在,吾心難安。北地多出了安國府這一變數,也不太穩當。總之一個月內,我需見到那嬴沖與虞雲仙的人頭。」
「此事不難,臣已在謀劃。日前已將五十萬金,送往崑崙山紫極峰,請那位出手相助,另與彌勒教及明教商議過此事。」
黑衣文士俯身一拜道:「只是以天聖帝對嬴沖的愛重,臣料那嬴沖身邊,絕不只出手金銀原半山一人,要取此人性命,還需殿下援手。」
天庭之內,明面是除五方帝君之外,只有十位權天。可兩位天帝天后與五方帝君麾下,卻都各有私人。而這位西方帝君手底暗藏的實力,就是除帝後之外,最雄厚的一位。
之前他對嬴沖之事頗為抗拒,認為是小題大做,牛刀殺雞。可這刻卻是全心全意,在謀劃着此事。
白衣公子聞言也不遲疑,直接就將一枚玉佩,丟到了黑衣文士的身前。
「持此玉佩,去那終南山南麓大喚三聲。無論如何,嬴沖他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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