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愣了一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洪媽媽轉過身畢恭畢敬地說道:「老奴奉命查勘的時候無意間聽下人說今日三姑娘房中兩個丫鬟鬼鬼祟祟地將那盆青螺墨竹挖了出來扔進了荷花池。老奴記得那盆墨竹是珏爺從外院帶回來給三姑娘的成年禮,三姑娘也甚是喜歡。」洪媽媽有點猶豫地說:「先前三姑娘和世子爺發生過衝突,老奴就多了個心眼兒,所以讓人把那棵墨竹撈了上來。老奴明明記得前幾日去三姑娘屋子送冬衣的時候還見着它開得鬱鬱蔥蔥,這撈上來的墨竹卻是枯的!讓徐大夫看了一下,發現了和祥王妃茶中一樣的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寧書身上,人人各有思量,而不同的神色中最多的莫過於驚訝。畢竟寧書平日雖說有些孤僻,但是謀害王妃可是大事!
寧書慢慢將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雙唇合上,並且抿了一下嘴。她抬起頭平靜地看着洪媽媽,道:「洪媽媽的意思是,寧書因為和世子爺有過過節,所以不顧寧府的安危不惜抵命去下毒,而且還是謀害世子爺的母妃。並且在下毒之前還要拿親哥哥送的生辰禮物試試毒,還愚蠢的在祥王妃發現中毒的時候處理贓物?」
寧老夫人和寧老爺對視了一眼,只見寧老爺點了點頭,而寧老夫人沉靜的目光閃了閃,然後朝着宋氏使了個眼色。
寧書輕蔑地笑了一下,說:「最重要的是,敢問洪媽媽我是怎麼能潛入祥王妃的屋子下毒的?另外……」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了寧書的話。
寧書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失重地向右倒去,右側的矮桌上的茶水順勢澆了下來,弄濕了寧書一臉一身。寧書錯愕地抬頭望着給她這一巴掌的宋氏。輕聲呢喃着:「母親……」
宋氏冷冷地看着她,道:「之前念在你年紀小屢次饒過你!不想你雖然年紀小卻是一副蛇蠍心腸!事到如今居然還在狡辯!別叫我母親!我沒你這樣的女兒,我寧府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嘴唇磕破了,血腥味兒在嘴裏蔓延,寧書忍了忍,將嘴裏的血咽了下去。此時左臉上的疼痛才火辣辣的從臉頰一點點蔓延到心裏頭。這是寧書第一次挨打,還是自己的生母打了她!寧書死死地盯着宋氏,她可以將嘴裏的血憋回去,可是這眼淚卻憋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黑白分明的眼眶裏滾落出來。一時間,最近發生的事一件件一樁樁衝擊着她的大腦,她的心口。
她委屈啊!真的委屈!
甚至有恨意在她心裏一點點滋生。原來這就是恨的滋味,天之驕女般活了這些年的她從未受到過一絲一毫的委屈。她曾是善良的,因為她從來沒有過得不到,也沒有見識醜陋的機會和心生恨意的機會。曾經的她不懂什麼是恨意,並且認為仇恨的心理是骯髒不堪的,那是她所鄙夷和不理解的。然而在現在,她自己都被自己心裏的恨意驚了驚。
「如果……」水霧氤氳的雙眼空洞地望着宋氏,寧書質問着:「如果我是寧棋,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三妹妹!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就算你和世子爺有什麼過節,你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啊!你這是讓整個寧家陷入不忠不義的境地啊!你怎麼就不為寧家想想,為你自己想想啊!」寧棋慌張地跑過來跪在寧書的身邊,緊緊握着寧書的手,見寧書還是一副失魂落魄似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寧棋又轉頭望着宋氏說:「三妹妹一定是一時糊塗,母親你就繞了她吧!之前的落水,想是三妹妹還沒有病癒,一時鑽了牛角尖!」
不知道為什麼宋氏望着寧書的眼睛心裏突然就毫無徵兆地疼了一下,被寧棋這一打斷,她愣了一下,連心裏那一瞬間的心疼也忘了。
「別說了!」宋氏朝着寧棋擺了擺手,有些不滿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她又朝着寧老爺和寧老夫人跪下道:「妾身對此事實在是不知情,之前念在三丫頭年紀小屢屢饒了她,沒想到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又是對祥王妃說道:「小女做事荒唐害王妃如此!要殺要剮一切聽王妃的意思!宋氏絕不包庇!」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妹妹做的!你們這是明顯的栽贓陷害!」寧珏圓鼓鼓的眼睛將整個屋子裏的人瞪了一遍,怒氣騰騰。
寧二爺瞪了一眼寧珏,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把嘴閉上!」
寧珏恨恨低了頭,寧二爺都以為這個逆子知道事情嚴重不再參合了。卻見寧珏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大聲說道:「哈哈,如果真是妹妹做的,我寧珏也絕不包庇,還請王妃按律處罰!」寧珏又是冷笑道:「謀害王妃,依律可是當誅九族!」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混賬!」寧老爺一拍桌子,寧珏心裏也哆嗦了一下。
寧老爺掃了一眼屋子裏的祥王之兵和和王的那支黑衣人,神情莫測地說到:「說起來老夫早就到了解甲歸田的年歲,只不過實在是心系朝廷,活一日便願為朝廷效忠一日。一世清明,卻不想老來讓個孫輩破了名聲。」
祥王妃目光閃了閃,她望了一眼寧老夫人,而寧老夫人側着臉正望着寧老爺。祥王妃還是有些不甘心,眯着眼睛說道:「瞧着這姑娘一臉委屈的樣子,若不是她做的,豈不是平白無故冤枉了好人。」
和王妃突然笑了,她也說:「本宮也覺得還是查個水落石出比較好。」
宋氏迴避了寧書那莫名其妙的目光,喊到:「掌嘴!我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我寧府女兒當敢作敢當!」
兩位媽媽將寧書撈了起來,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蘇媽媽走過來,說了句:「三姑娘還是坦白吧。」聲音低柔,手上的力道卻是實打實的,一巴掌一巴掌落在寧書的臉上。
蘇媽媽是她的乳娘啊!
想起小時候那一夜夜伴着她入睡的歌謠,寧書的眼淚就更停不下來了。蘇媽媽的手是最柔最軟的,寧書自小就喜歡被蘇媽媽抱着,冬天特別冷的時候,她還喜歡將自己的小臉整個埋進蘇媽媽的手掌里,她的手掌比所有的手爐都要暖和呢。
媽媽,您知道您一下一下狠狠打着的是我嗎?……
「啪!啪!啪……」
寧棋縮了縮脖子,那落在寧書臉上的巴掌每一次都讓她心驚肉跳。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寧珏狠狠咬着嘴唇,直到滿嘴血腥味兒也沒能阻止眼淚淌下來,他低下頭,將所有的情緒埋在眼底最深的地方。
寧老夫人將目光從寧書臉上移開,對上了祥王妃的眼睛。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祥王妃嘆了口氣,轉過頭假笑着對和王妃說道:「沒想到這丫頭倒是膽大,本宮倒是錯怪和妃了。」
和王妃不冷不淡地說道:「既然誤會解開了,本宮也不留了。」
「送王妃!」寧老爺和寧老夫人都站起來,隨着王妃往外走。祥王妃雖然心裏百般不樂意,此時也是要送上一送。寧老夫人臨出屋前看了一眼寧書,吩咐道:「將她關起來,待送了王妃再綁去宗人府。」
匡元邁出門檻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此時的寧書目光呆滯,神情木然,鮮血從她的嘴角淌下來,滴在她素色的襦裙上,將那本就被茶水弄髒的衣裙染得更加髒亂。她巴掌大的臉頰此時也是紅腫破爛一片。匡元突然就想起那一日在竹林里見到的她,那一日的她望着湛藍的天空,目光柔得不像話。無論是初識時那個令人生厭的寧書,還是後來一次次讓匡元意外的寧書都是活生生的,而此時的寧書卻給匡元一種很強的絕望氣息。
***
「開門!」
「爺兒,您也別難為我們了,我們也都是下人啊!老爺下了令誰也不許進去啊!」
寧珏猛地拔出佩劍,銀白的劍光顯得森然可怖。「我寧珏今兒把話放這兒了!今日必要進去!誰攔着,別怪我劍下無情!」
「這……」
「讓他進去。」
寧珏身體僵了一下,他猛地回過身,說:「祖父!你知道這不是妹妹做的!她……」
寧老爺擺了擺手阻止寧珏說下去,道:「讓你進去見她,多的勿言。」說罷,也不再理會寧珏,轉身就走。
寧珏咬了咬牙,怒氣沖沖的衝進了屋子。當他看見寧書的時候,手中的劍便落了地。他努力憋住嗓子眼的哽咽,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寧書。寧書跪坐在地上,整個人的重量倚靠着牆壁。屋子裏沒有點燈,很黑很黑。微弱的陽光透過窗紙射進屋裏。
寧珏跪在寧書面前,他緊緊攥着拳頭,半天憋出來一句:「哥哥沒用……」
寧書緩緩轉過頭來,空洞的目光逐漸匯聚在了寧珏身上。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又干又疼,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寧珏心疼得不得了,「別急,別急,我這就去給你倒水!」
寧珏剛要起來,手腕卻被寧書抓住,那力量那麼微弱,差點感受不到。
寧珏回過頭來望着寧書。
寧書努力咽了口唾沫,沙啞着嗓子小聲說:「哥,我冷……」
寧珏把自己的外裳脫下來,披在寧書的身上,將小小的寧書整個包起來。「你放心!哥哥拼死也會救你!不會讓你做寧府的犧牲品!只要我寧珏活着就不許你再受這樣的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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