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有些憂愁地望向背後,橘皮似的面龐皺成一團。
自當日他妄圖忽悠秦穆被認出來之後,他便覺得自己仿佛走了霉運一般,諸事不順,不僅身後跟了個瘟神,連心尖尖上的孫女小環,也仿佛跟秦穆更親近起來。
秦穆看着前方,連走路都透露出一股不情願的老頭,也是有些無聊。
周一仙此人,其實連青雲典籍中,也並未有太多描述,不過他畢竟是派外別傳,對青雲來說,其實還真的算不上外人。
話說當日青雲子在青雲山立派,也算一方之雄,種種本領,都有人傳承,最拿手的相術一門,自然也是如此。
但相術這個東西,還真就與其他修士的學問不同,第一道坎,便是需要極其特殊的天賦,說起來,周一仙這一脈已經傳承了近兩千年,但真正有天賦的人,實在是極少。
像小環這般絕世的天賦,更是千年一見。
但比起第二道缺陷,這要求卻也算不上什麼難事,相士一道,說到底,還是還窺探天機,若是修為高深一點還好說,若自身不過普通平凡,那所謂的天機反噬之力,便會給相士本人或者身邊人帶來絕大的災害。
如青雲祖師,在幻月古洞中得到天書,已經算是福運深厚,修為高深了,但自他逝後,昔日的一方之雄青雲門卻整整沉淪了數百年,若非青雲本身便是福地,青葉祖師橫空出世,青雲一門,怕是早就滅亡了。
這件事,青雲前人便有猜測,是青雲子太過依仗風水相術,連累了後人。
在這之後,青雲傳承相術的門人,往往命途多舛,周圍人更是意外連連,久而久之,除了周一仙這一脈,竟是沒有人再願意修行相術了。
其後更是將這一脈轉為派外別傳,不列入青雲弟子之列,以免受到牽連。
便是周一仙,看似笑傲紅塵,但他早年便喪子,唯一的陪伴還是與他無有血緣關係的小環,一生也不過行騙,不敢妄動天機,怕也與這門傳承的副作用有些關係。
在周一仙心中,秦穆卻似不怕死之至,表現出對相術,特別是風水之術的興趣來,竟是一路隨他行走,他騙人,秦穆便在一旁笑盈盈的觀看,有時候,還盡職盡責的做個合格托兒,將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秦穆相術雖不同,但一眼看上去,此人的石佛沉溺酒色,元氣是否充足,都是一目了然。得他的幫助,周一仙如虎添翼,日子比往日不知好過多少。
但他依舊看秦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秦穆倒是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一路隨着他坑蒙拐騙,倒也悠哉。
直到同行了三月之後,秦穆卻在一處大江之旁,陷入了定境。
雖是知道他早已經不是人家煙火,但小環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此處,不肯離開,反倒拉着周一仙,守在秦穆身旁,為他搭了個草廬,遮風避雨。
周一仙倒是滿臉滿嘴的不情願,卻也拗不過倔強的小姑娘,只好陪着她,一直等待。
此時的秦穆,卻陷入了一種冥冥中的奇妙境界中。
他血管中,血液的流速,聲響,仿佛與身前的江河慢慢的契合起來,竟是隨着月落月升,起伏不定。
天有道,地有德。
所謂地德,便是生生之道,秦穆將地氣納入身體,卻一味追求這威力,便是捨本逐末。
他腳下五指,突然突破了腳踩的布靴,扎入了泥土之中,仿佛根系一般,深深沒入土壤深處。
頭上長發,卻無風自動的飄起,一道陽光,直直落在他的背上。
從遠處看去,他便是一株枝葉繁茂的柳樹,沐浴在陽光之下。
連周一仙都感受到,在他身邊,自己體內的沉疴,仿佛冰消雪融,精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旺盛。
「天地不仁,以萬物皆為芻狗」
所謂不仁,只不過是不偏愛任何一人,任何一物罷了,往往是前世有功於天地,今生便運勢好一點,如誅仙世界這般,無有輪迴,便是前人積累德行,後人享福罷了,所謂前世相,不過如此。
但人心皆有私,只記得自己的付出,全不看自己的幸運,人人都望着自己是天之驕子,得天獨厚,得不到這偏愛,便自以為天地不仁。
可天地,哪管人的想法呢。
地之道,是無情,亦是大愛。
生萬物,便是大愛。
秦穆自領悟這一點之後,便感覺一股生機,從他那七十二處竅慢慢萌發,直到今日,在仿佛功德圓滿一般,欲要破殼而出。
小環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股股黑氣從秦穆身上溢出,仿佛極重極沉一般,直直的向地上砸去。
足足過了三日,那黑氣仿佛才排盡一般,秦穆的身體,已經散發出隱隱的流光。
唯有他的身影,卻越來越大,橫坐在江邊,在江上的投影,如一尊望着江上來往船隻的巨佛,舟中人,往往駭然想岸邊看來,卻一無所獲。
只有小環二人才有深刻的體會,秦穆此時,坐下時,不過四尺有餘,但一身氣質,卻昂揚之極。
仿如一棵巨木,直衝天際。
秦穆又是另一種感受,源源不斷的生機,如瘋了一般,從源泉,湧入他的身體,七十二處竅,便如七十二顆種子,慢慢收縮膨脹,貪婪的吸收這生機。
終於這天,這七十二處種子,猛然破開,化出七十二個形態各異的身神來,都不像人形,卻仿佛只是些憑着本能行事的異獸,他心念一動,便感覺這個竅的仿佛自帶一種天賦神通,而這異獸,不過是其神通的具現化。
秦穆突然間升起一股明悟,盤古造化萬物,便也是這般景象。
有神,自先天而生。
天地齊鳴,一股青氣瀰漫着整個天空。
一朝得道,天地為君賀。
這是對同路者的賀喜。
秦穆慢慢的睜開眼睛,他面前的小環,卻在他的目光之下,默默地流下淚來。
秦穆伸手,輕輕的撫在她頭上,語氣中說不出是嘆息還是期待:
「你可願?為我弟子?「
小環雙膝一軟,跪在他身前,不語的默默點頭。
「我今日,為你取法號,你可願意。」
「弟子恭領。」
秦穆看向頭上的青氣,有些鄭重地說道:
」后土,你的名號,便是后土。莫要辜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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