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連帶着那一抹笑意都撐不下去了。她輕嘆了一聲,道:「倒是要謝謝大姐幫着說話了。」
寧琴使了個眼色,屋裏的丫頭都出去了,寧書身邊的關關也是識趣地隨着聽琴齋的下人們一起出了屋子。
「把一個個姑娘悉心□□養好,再當成棋子一顆一顆遞出去,這就是世家。」寧琴冷笑,對寧書也是對自己說:「就算是閨閣當中受了多少寵愛又能怎樣?讓你嫁誰就是嫁誰,別說拒絕,連一個猶豫的表情都不能露,否則就是不孝不賢。」
這話把寧書駭住了。畢竟她也只不過十四,寧琴說的這些她是從來沒有想過。她很詫異難道寧琴對自己的婚事不滿意?許家家世清白,那許公子也是安城公子哥兒中一等一的好。寧琴不滿意什麼呢?
寧書把心裏的疑惑收起來,說:「如此,寧書倒真是要求大姐救命了!」
「就算我不幫你,你不是也做了準備嗎?」寧琴看着寧書,「不過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讓寧珏偷偷到秦老夫人那兒傳消息,說你和江宏……」
寧琴搖頭,說:「你也清楚你這婚姻對於秦家意味着什麼,就算秦家對你再怎麼不滿意,也不能忤了祖父的意思!更何況你怎麼能拿你自己的名聲做文章!弄巧成拙,將來嫁去了秦家恐怕日子更不好過。」
寧書低着頭,睫毛顫了顫,險些落下淚來。讓寧珏散播那些謠言的時候,她已經鼓足了勇氣,如今被寧琴提起來心裏還是一陣陣難受,她低聲說着:「秦老夫人或許就不同意了呢,更何況消息只是悄悄傳過去,秦家也是不敢亂說的……」
寧琴就伸出食指,用指尖點了點寧書的額頭,說道:「寧珏被我攔下了。」
寧書驚訝抬頭,有點慌亂。
「過幾日蘇家嫡長女的生辰,我當是要去的。聽說和秦家老夫人也是有點親戚,秦老夫人應該也是會去。若有機會見着了,就好好和她聊聊天。」寧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寧書張了張嘴,感激的話半天說不出來。壓抑了她那麼久的一樁心事,今兒個柳暗花明。她也是沒想到最後竟是在寧琴這兒得到了解決,或許這也正是因為身份懸殊。在她這是天大的難題,到寧琴那兒便不是了。
出了聽琴齋,寧書打了個哆嗦,她抬頭望天,遠處陰沉沉,怕是要下雪。可如今都已經是四月了,下雪倒是罕見。寧琴畢竟是大房的女兒,她的聽琴齋離吟書齋也有着不遠的距離,寧書和關關兩個人走到一半,竟然真的飄起雪花來。
關關把寧書拉到梅亭里,說:「姑娘,你先再這兒等一會兒,奴婢回去給您取傘和大氅。」
「好。」寧書笑着應着,這個關關做事越來越貼心了。
許是一樁心事了了大半,寧書自意外發生以來難得的心情好。她望着梅亭外的雪,心裏也跟着寧靜下來。這一處小亭子不過是庭院中普普通通的那一個,只不過亭子旁不知怎麼有一株歪歪斜斜的梅自由自在地長着,當初家丁嫌這一株梅模樣難看就給砍了,卻不想過了一個冬天它又長了出來,不僅長勢甚好,更妙的是它繞着這一座亭子生長着。寧老爺索性任它生長,且把這個亭子提了個「梅亭」的匾。
剛剛還是小小的雪粒兒,現在已經有了紛紛揚揚的勢頭。寧書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梅枝,幾片剛剛落在上面的雪就落了地。
「喵!」
貓尖利的叫聲驚了寧書一下,她回頭循聲望去,就見磚路盡頭月門旁的雜草中,兩隻打架的貓。其中一隻正是勿忘,而另一隻則是勿忘生生的貓仔。當初讓下人把那隻忘恩負義的小貓處理掉,怎麼又出現了?此時兩隻貓撕咬在一起,老貓明顯處於下風,被小貓壓在身下,揮着兩隻爪子抵擋,而小貓則露出尖利的牙齒咬在老貓瘸了的傷腿上。
寧書就皺了眉。
她順勢折了一枝梅枝,左手提着裙擺,就走了過去。
「老貓!」她嘴裏念着,手中的梅枝就朝小貓揮去。梅枝不偏不倚正好扎到了小貓的眼睛,小貓因疼痛悽厲地嘶叫了一聲,就朝着寧書撲了過來,尖尖的爪子搭在寧書的肩膀上,一下子就把寧書肩膀的衣料扯壞了。
幸好寧書及時向後仰了仰身子,才只是讓小貓抓破了衣服,並沒有劃傷自己。她急忙揮着梅枝把小貓從身上往下趕,小貓落了地,仇恨似地瞪着寧書。
雪花落下來正好落在寧書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涼得寧書吸了口冷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不僅肩膀扯壞了一塊,身上也是被抓得髒破不堪她埋怨地瞪着小貓,難得心情好竟是被一隻貓破壞了,這次一定要人把這隻小貓處理乾淨了。老貓低低喊了幾聲,湊到寧書面前,將下巴搭在寧書的腳背上。寧書瞧着老貓的樣子,心疼地把它抱在懷裏。
自己這個樣子被母親瞧見了又是一頓責罰,寧書盼着關關快點回來。又怕被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就急忙抱着老貓往梅亭走。卻不想因為下雪,地上平整的磚路很滑,寧書轉身的瞬間腳底一滑,竟是狠狠跌了一跤,手裏的梅枝也落了地。
這下就更加狼狽了。
就像成精了似得的小貓這個時候突然一下子竄過來,寧書驚呼一聲,一邊放開懷裏的老貓,一手在地上急忙摸索着掉了的梅枝,終於抓住了梅枝,剛要舉起去擋小貓,卻發現拽不動。寧書轉頭去看,就見一雙黑色的靴子踩在梅枝上。
下一瞬間,滾燙的液體噴在寧書的臉上。寧書僵在那裏,直到血腥味兒喚醒了她的意識。小貓已經一分為二,腦袋滾落在地,那雙眼睛卻還睜着,瞪着寧書。
長劍歸鞘的聲音徹底讓寧書清醒過來,她慌亂去擋了露在外面的肩頭,才抬頭看去。手握長劍的少年,身着戰甲,微皺的眉頭醞釀着不悅,狹長的眼睛,眯着。眸子極暗,看不見底。暗紅色的薄唇緊緊地抿着。
只不過一瞟,寧書慌忙低頭不敢再看,心裏怦怦直跳。
匡策。
他……和兩年前不太一樣了。
「姑娘!」
取了大氅和傘的關關正好回來,瞧着自家姑娘如此,嚇得關關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她壓下心裏驚慌,急忙跑過去,半舊的油紙傘一下子撐開,遮在寧書的頭頂。寧書扶着關關的手踉蹌站起來,匆忙扯過關關帶來的大氅給自己披着。
她背對着匡策,道了一聲:「多謝世子相救。」就扯着裙角慌亂跑開。關關一手撐着傘,一手扶着寧書跟着小跑起來。
匡策側首,這才認真瞧着慌亂跑遠的鵝黃色身影。雪越下越大,那小小的鵝黃色的身影在雪景中逐漸不見了蹤影。原先瞧着她衣着簡單,髮飾更是隨意,以為不過是府里的一個丫頭。卻不想是個府里的小姐,更奇的是居然認得自己。
事態緊急,匡策也沒有時間多想,急忙去看望寧將軍。
「姑娘!姑娘!」關關險些追不上寧書的腳步,她跟着寧書跑了許久,過了這一片桃林就快到吟書齋了,前頭許是能遇見些下人。「姑娘,且……且歇歇?」
寧書扶着一棵桃樹大口大口地喘着。喘了好一會兒,她才扯了扯大氅,給自己系好,完全看不出裏頭衣服的破爛。然後她伸出左手,瞧着自己的手不停的發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才轉身吩咐關關:「我……」
「姑娘不必說了,奴婢知道怎麼做!」關關努力給寧書撐着油紙傘,自己的肩頭倒是淋了一層雪。
寧書點了點頭,「走吧。」
一主一仆往吟書齋走去,神色平常,甚至帶着幾分笑意。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不過寧書在低眸的瞬間,那眼底深處仍舊有着一分黯淡。兩年了,那個人再也不認識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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