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二太太來了。」范氏的大丫鬟綠衫進屋通傳。
范氏眉頭一皺,放下惠姐兒的嫁妝單子,手上的玉鐲與桌子扣出了輕響,不悅道:「她來作甚?無事不登三寶殿,罷了罷了,快請吧。」
安氏帶着丫鬟一進屋,首先用眼光環繞掃視了大房的屋子,又眼尖的看到桌上紅色的單子,猜到那定是嫁妝單子了。
「弟妹怎麼來了?快坐下喝口茶!」范氏招呼着,笑得卻很敷衍。她倆早已是捅破窗戶紙的不和了,是以范氏懶得與她周旋,裝模作樣的維持表面和諧罷了。
「大嫂好久不曾與我出門逛逛了,我可不得自己找上門來!」安氏爽朗一笑,語氣很是親熱。
范氏也不好扭捏,指使着丫鬟上茶上點心。「惠姐兒馬上就要出門子了,我可有得忙呢!哪裏騰得出手來逛街!」
安氏招招手,後面的丫鬟就捧上來一個盒子,檀木的紅漆盒,看樣子得是個好東西!
安氏笑道:「惠姐兒馬上要出閣了,我這個做嬸娘的自然是要來添妝啦!大嫂別嫌禮薄。」
范氏的意外毫不遲疑的掛在了臉上,安氏微微抬起下顎,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道:「我們這些人家,該有的禮數是斷斷不能少的,大嫂打開看看吧,可是惠姐兒愛的?」
范氏臉上帶出了笑意,安氏娘家昌盛富庶她自然是曉得的,見她終於做了一回體面事兒很是滿意,擺手贊道:「弟妹的東西哪裏有不好的呢?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用着斷是綽綽有餘了,弟妹有心啦!」
安氏擺手:「算不得什麼!惠姐兒喜歡就好,這快出門子了也鬆快不了幾日了。」
范氏心裏很是舒爽,覺着妯娌之間的面子是給足了的,於惠姐兒這件事情上安氏做得也很合她的心意,不免更加熱絡的招待了起來。
安氏輕輕一笑,直說『沒什麼都是應該的』,眼睛卻轉到了桌上的紅單子上,不經意的拿起來,問起:「這可是惠姐兒的嫁妝單子?我得好好瞧瞧,可有不齊全的地方,咱們也好即刻補上啊!」
范氏因着安氏的神來之筆也出乎意料的有了好臉色,臉頰上浮現了淡淡的喜氣,想起姑爺已經在來迎娶的路上,便覺得身上輕快了不少,面對安氏的提問非但沒有覺得她多管閒事,到認為她對惠姐兒來說的確是個貼心的長輩。
「我也在看呢,就怕咱們置辦得不到位讓人家笑話了。哎,這兒女都是債啊!瑾哥兒入了翰林那清淨之地編書,給她說了個妾室隨身服侍,硬是給我推拒了,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服侍着不挺好麼?偏偏他卻避如蛇蠍!」范氏憂心忡忡的嘆氣訴苦,聽到安氏的耳中卻是她在炫耀有個在京為官的兒子,心裏頓時就不爽了,暗暗的翻了一個白眼,舉起惠姐兒的嫁妝單子仔仔細細的盤查了起來。
「喲,你們還把香林街的鋪子給陪嫁出去了?那可是個頂賺錢的好鋪面!」安氏道。
范氏:「是老爺發的話,那鋪子在南陽算數一數二的好,給了出去我倒是還有些心疼呢!」
安氏看着單子在心裏發笑,又不是什麼殷實的人家還陪嫁得如此豐盛,到底是要做國公府的孫媳婦兒,手筆如此大,這單子看下來可在南陽娶倆兒媳婦了!
「大嫂房裏還有如此水頭十足的玉如意?」安氏看着單子前那一長串來歷,頓時驚訝的抬頭。
范氏臉色微紅,撫了撫額角,道:「是老太太憐惜惠姐兒遠嫁不易,給惠姐兒添的妝,我推拒不過只好收下了。」
安氏微哂,暗帶諷刺道:「推拒什麼?這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孫女出嫁可不是要出點血麼!喲,這攢金絲鴛鴦枕都有?當初我娘還想找一對兒給我陪嫁呢,大嫂可有好門路?待嫣姐兒出嫁我也給她置上一個!」
范氏有些不爽了,安氏指指點點的一大串全是老太太給添的妝。
「這是老太太用過的,說是給惠姐兒沾沾福氣,好與姑爺琴瑟和鳴兒女雙全!」
安氏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臉色很是冷冷的,道:「那可真是取了個好意頭,趕明兒咱們嫣姐兒出嫁也得去老太太面前求一求,看有什麼好物什輪得上咱們嫣姐兒呢!」
范氏垮下了臉,她因着家底單薄才不得已求助於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是個吝嗇人兒,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出手很是不凡。她還暗暗高興了幾日,好不容易不再為惠姐兒的嫁妝煩憂了,這下可好了,將老太太牽扯了出來,到時候嫣姐兒說了人家,眼前這人還不纏着老太太要東要西?屆時,老太太不舒服了,自家也脫不了干係。
思及如此,范氏立馬回了句:「還是等嫣姐兒說好了人家再說吧,指不定她是個有大造化的,用不上我們操心呢!」
「哎,咱們嫣姐兒是個命苦的,這及笄之年都過了還沒說上人家,把弟妹我給愁的啊!」
安氏挑眉,頭上斜插的大風釵搖搖欲墜,心裏暗自憋了口氣想要同大房一爭高下。
范氏心裏不滿她,若不是她倆母女眼睛長大頭頂上,瞧不上這個瞧不上那個,怎麼會把婚事拖到今天?范氏眼睛一眨,嘴邊兒的話就溜了出來,道:「這南陽沒有好人家配得上咱們嫣姐兒,這京城總有吧!」
安氏精神一震,定然是知道範氏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一起,立馬追問道:「大嫂的意思是……?可有什麼路子?」
范氏心裡冷哼,面上卻笑意盎然的,伸手拍了拍安氏保養得當的手,道:「我家姑爺與京中世家公子多是好友,如今他南下迎親,送親的人肯定不少,到時風度翩翩的兒郎還少了麼?弟妹盡可放眼好生挑挑!」人家瞧不瞧得上你那就兩說了。
范氏也是個鬼心眼兒十足的,想那沐昆的好友豈是那麼容易攀附的,人家迎親不過暫住幾日,哪裏有時間讓人家看上嫣姐兒?到時候出了洋相可得狠狠的跌一下二房的臉面。范氏也是個大意的,她不想若是在自家女兒的婚宴上鬧出事兒了怎麼辦呢,一心只想看二房的笑話。
安氏眼睛一亮,頓時覺着大有所為,氣息一提上來臉色紅潤了不少,看范氏也不那麼不順眼了,握着她的手道:「好嫂嫂,快給我指條明路罷!那京中的公子哥兒甚多,總不能讓我一日一日在家裏胡猜罷!」
「別的我不知,那定國公家的三公子,長信侯家的小公子總是要來的,哦,說起來還有豫郡王來撐這個場面呢,那豫郡王可憐吶,娶了個王妃卻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可見王妃是個不稱心的,哎,也是,子嗣都沒有一個怎麼能站得住腳跟呢!」范氏抿了一口茶,說的頭頭是道。
安氏豎着耳朵認真的聽了一番,雖然中間夾雜着范氏的炫耀顯擺,但安氏想到自己女兒的婚事有了一點眉目,頓時也覺得不是那麼不能容忍了,笑意盈盈的附和了范氏一番,哄着她多說了些小道消息,各家的公子,性情人品均有涉及,安氏自然是喜不自勝的,她也思量過是不是范氏誆騙她好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又轉眼一想,沐家公子多好的人才,不然也不會讓她大嫂如此得意了,那他結識的朋友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她只須與嫣姐兒好好琢磨一番,便能讓那乘龍快婿踏入她家門檻。
安氏越想越坐不住,和范氏話了一個多時辰才找了託詞離開,腳下生風的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太太為何要為二太太牽線,平素她們都與我們房裏多有間隙,這下您還給二小姐介紹姑爺,多膈應人哪!」大丫鬟綠衫端着燕窩進來,在外面站了好久,她都有些腳軟了。
范氏揭開盅蓋,輕輕的吹氣,氤氳的水汽微微上升,朦朧之間煞是好看。
「她打老太太的主意,我自然得讓她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否則,老太太本是好意,這下若還脫不了手了,豈不是我這做兒媳的壞事兒?她既然想攀附高門,那就然她攀去,沒有男人在前面周旋,我倒要看看她拿什麼招婿!」范氏自有一番打算,若是安氏成功了,於她並沒有什麼虧損,岑家更進一步;要是她鬧大了丟臉了,估計在岑家就會乖覺一些,反正自己女兒已經嫁出去了,小的還不急,她有的是精力與她慢慢折騰。
「太太,沐家姑爺的聘禮到啦!」綠芷喜氣洋洋的進屋,腳步一轉裙角一旋就到了范氏的跟前,眼睛裏都是笑意。
「當真?走,咱看看去!」范氏像是吃了千年人參片兒一般,頓覺熱血上涌,放下盅,立馬朝前院兒走去,邊走還邊吩咐把東西抬到哪裏哪裏去,然後請老太太和小姐們來參詳參詳。
安氏才道完了始末就聽丫鬟來傳話,沐家的聘禮來了,大太太邀眾人到前面看看呢!
「看把她得意的!」嫣姐兒沒好氣道。
安氏卻很想得通,立馬安撫了嫣姐兒,說:「你好生想想罷,我可得往前面看看去,你大伯母現在是得罪不得了,你還得指望她給你搭條好姻緣線呢!」
嫣姐兒臉色一紅,想到母親的話絞着帕子羞怯,又聽到丫鬟的傳話,當即冷哼:「我憑着自己的本事,要她指手畫腳?」
「可不能這麼說,你一個女兒家家的哪有什麼本事了?聽娘的話,好好琢磨一下啊,可別惹着你大伯母,她現在可是個香餑餑呢!得了,我得往前面去了!」安氏整理了一下儀容,上趕子給范氏撐門面去。
范氏正在得體的招待送聘禮來的管家和一眾侍衛,殷勤周道的邀請他們小住幾日。
「承蒙太太的款待,在下還要回去回話兒呢,就不打擾府上安寧了!」管家穿着青衫長袍,四五十左右的年紀,有溫潤儒雅之風,不像整天與俗事打交道的大管家,倒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先生。
范氏不禁對國公府肅然起敬,更加熱情的留人了,她女兒嫁到了這樣的人家,她可不是樂開了花麼!
「老太太來啦!」范氏一錯眼,老太太帶着眾人過來了,范氏笑着迎了上去,眉飛色舞的樣子讓老太太不禁失笑,倒是個慈母心懷的!
英華跟在後面墊着腳尖瞧了一下,呵!好傢夥,這一個院子都裝不下了好麼,這勢頭都快擺到迴廊上去了!怪不得大舅母這麼熱情洋溢的留人,送這麼多好東西可不是『貴客』麼!
「見過老夫人,在下黔國公府上的管家,給老夫人請安!」管家斯文有禮,老太太也很是和善友好。
「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舍下已經備好了飯食犒勞各位,勿要嫌棄才是!」老太太很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兒,管家已經推拒大太太了,不好連飯都不用都啟程,這樣顯得岑府待客不周了。
「多謝老夫人款待,在下卻之不恭了!」
大太太笑着招呼道:「綠芷,前邊兒給客人們帶路!」
管家卻道:「不急不急,在下這裏有份兒聘禮單需要太太核對一下,在下念來聽聽,太太您指個人來點點!」
「這有什麼好點的?放心着呢!」范氏笑得牙不見眼,岑老太太在旁邊咳嗽了一下,瞥了眼找不到北的兒媳婦兒,道:「紅袖去點,這是禮數,咱們按禮來不出錯兒!」
管家撫着鬍鬚讚賞道:「老夫人說得很有理,咱們府上雖是通家之好,但一碼歸一碼,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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