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蓆下,錢十三妹緊緊的抱着雲小邪骯髒的身體,蜷縮在一起。
雲小邪安靜的沉睡在她溫暖的懷抱之中。
異味、惡臭、骯髒……
錢十三妹一點兒也不在乎,她只是緊緊的抱着雲小邪,不曾放開絲毫。
仿佛,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在這個安靜幾乎詭異的巷子裏蜷縮着。
野狗與胖乞丐的屍體就在身邊不到一丈的距離,任何人都不會進去這條骯髒的巷子,任何人都懼怕這巷子的可怕氣味。
錢十三妹無聲的流着淚,她不敢去想,是什麼原因,讓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在短短數日之間變成了這般模樣。
更不敢去想,這數日來,雲小邪經歷了多少痛苦磨難。
深夜。
錢十三妹懷中的雲小邪動了一下,她微微的睜開眼睛,發現身上的草蓆已經掉在了一邊,雲小邪還是躺在自己的懷中。
只是,不同白日的是,雲小邪此刻身上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辰光,仿佛還有一股淡淡的紫氣在他的左手手腕處緩緩瀰漫,快速的覆蓋了他與她的整個身軀。
那是一種柔和的感覺,讓人心中說不出的舒坦,仿佛沐浴在月光精華下一般。
就在錢十三妹詫異的時候,昏睡之中的雲小邪口中竟緩緩的嘀咕着什麼。
仔細一聽,頓時眉頭微微一皺。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星辰之力,浩瀚廣袤,洗髓凝丹……」
這一夜,雲小邪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夜夢話,反覆的說着那些古老艱澀的文字,但仿佛每說一次,他身上的星芒就越發的濃郁一分。
雖然雲小邪背誦的前言不搭後語,但反覆多次,錢十三妹漸漸也是聽出了一些門道,愕然發現,雲小邪在睡夢之中,身體本能的在修行一種以吸收日月精華洗髓凝丹的奇妙神通。
本來,她以為是蜀山功法,也沒有在意,畢竟各大門派門規森嚴,最忌諱的就是偷學外派神通。
奈何雲小邪反覆的念叨着,而她又從雲小邪的身後緊緊的抱着他,漸漸的都聽在了耳中。
天書第八卷上半部的洗髓凝丹何等玄妙,短短片刻,錢十三妹也有了一絲的感悟,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導入漫天星辰之氣。
天亮時,她驚愕的發現,自己的左臉有點發癢,一滴一滴的屍毒膿血緩緩的從左臉毒瘡之中溢出。
這一發現頓時驚喜交加。
少年時,她被千年屍王舔了臉頰,被世間最污穢的屍氣入體。保住一條性命已經不錯了,但卻讓左臉徹底變形腐爛。
如今,剛剛吸收了一夜的星辰之氣,竟然漸漸的將左臉的屍氣逼了出來。
其實,她哪裏知道天書的奧妙。
天書第八卷洗髓凝丹,就是吸收星辰之力淬鍊身體裏的雜質與污穢之氣,就算是千年屍王的屍毒這等罕見的穢氣,在天書第八卷玄妙神通之下,也無所遁形!
如今,她竟在機緣巧合之下,聽到了當世唯一一個懂得天書第八卷之人口中嘀咕出來的密文,從而因禍得福。
雲小邪修為不高,以一個月時間就淬鍊了體內雜質,修為道行與日俱增。
她的修為遠比雲小邪要高的多,單單只是淬鍊穢氣的話,只怕不出半個月,就能將體內的屍氣全部逼出體外,從而恢復原本的清秀容顏。
清晨,從石台城的南門走進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小。
老的矮矮胖胖,鬚眉盡白,手拿一根竹竿布幔,上書「戲說天下」四個大字。
小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大眼睛女孩子,一身淡藍色衣衫,扎着兩根沖天大辮子,臉蛋紅撲撲的,配合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頗為可愛。
這二人自然就是走江湖、游天下、說古今、道往生,滿嘴胡謅跑舌頭的徐天地,與他的孫女小丫。
這爺孫二人本事不大,卻總喜歡往人多熱鬧的地方跑。
這不,前幾天還在趕往天山的路上,聽到石台城有大事發生,前陣子聚集了不少修真高手在此,於是這爺孫二人就晃晃悠悠的趕來了。
石台城依舊是往日那般的熱鬧,這爺孫二人行走在大街上,尤其是那鬚眉盡白的徐天地,頗有一股道骨仙風的意境。
小丫嚼着冰糖葫蘆,道:「爺爺,還有二十多天心魔幻戰就開始啦,我們為什麼要來石台城呀。」
徐天地嘿嘿笑道:「前陣子不是聽說有大批修真者聚集在此嘛,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事發生,而且這幾日行來,發現數批蜀山派的劍修高手,三五成群的在一起尋找某人,爺爺我又聽說,這件事和魔教那個噬魂老妖有點關係……」
小丫還是不解,徐天地也懶得和他解釋,準備找一個人流多的地方擺開架勢,先說上幾段書賺點盤纏。
大街上,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平頭乞丐,懷中插着一根灰色的短棍,晃頭晃腦的走在大街上,不時的拿着路攤上的食物往嘴裏塞。
每當路攤老闆就要責罵的時候,一個蒙着面紗的黑衣女子總是及時的上前,遞上了銀子。
錢十三妹默默的跟在雲小邪的身後,一言不發,看着這個餓了出來找吃的的瘋子,她的心如針扎一般。
雲小邪傻笑着走在街道上,左看看,右望望,手中有啃了一半的蘋果,吃了一半的香蕉。
最後,他看到了迎面走來了一個小女孩手中的冰糖葫蘆,立刻雙眼放光,一把將小女孩手中的冰糖葫蘆給搶了過來,然後跑到牆角蹲下,貪婪的舔着。
小女孩大怒,叫道:「臭乞丐,敢搶我的……」
她話未說完,錢十三妹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伸手給了她一點碎銀子,道:「賠你的銀子。」
小女孩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那黑衣女子賠償的錢夠她買十串冰糖葫蘆的。
她抬頭,剛要說話,忽然詫異道:「是你!」
錢十三妹皺了皺眉,道:「你認識我?」
小女孩笑道:「是呀,錢十三妹嘛,誰不認識呀。」
前面一個矮矮胖胖的白須老頭轉過頭,也非常詫異,在這裏竟然遇見了錢十三妹,只是他深知湘西巫族巫法詭異,當下叫道:「丫頭。」
小丫吐了吐舌頭,跑了過去,道:「爺爺,那錢十三妹好奇怪,竟給一個乞丐付銀子。」
徐天地聞言多看了幾眼,見錢十三妹一直盯着蹲在牆邊舔着冰糖葫蘆的那個乞丐,他也看了過去。
這一看真是非同小可,那乞丐頗為面熟,仔細一瞧,再看看他腰間斜插的灰色短棍,頓時愕然失神。
失聲道:「雲小邪!」
錢十三妹與小丫都是一愣,尤其是錢十三妹更是轉過頭看向了徐天地,眼中光芒閃爍。
緩緩的道:「你認識他?」
徐天地從驚愕失神的狀態醒來,走了過去,微微點頭,道:「算是故交,他……他怎麼變成這般模樣?」
錢十三妹默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眼中閃爍過一絲莫名的痛苦。
徐天地將手中的竹竿布幔交給了孫女小丫,隨即慢慢的走到雲小邪的身邊蹲下,雲小邪緊緊的護着冰糖葫蘆,一臉警惕的看着徐天地。
錢十三妹皺眉,道:「你做什麼!」
徐天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搖頭,嘆息一聲,道:「他失憶了?」
錢十三妹見他似乎沒有惡意,慢慢的道:「是,我剛才帶他去見過大夫,大夫說他是受到了重創,才變成這樣。」
徐天地輕輕的伸出手,不過下一刻,他的手就僵住了。
目光緊緊的盯着雲小邪戴在左手腕上的那個古怪的手鐲,皺眉自語道:「玄靈乾坤鐲?」
片刻之後,他將手再度縮了回來,站了起來,道:「錢姑娘,她到底受到了什麼重創?」
錢十三妹沉默了許久,似乎在掙扎着,面紗輕輕搖動,半晌後才淡淡的道:「前日我遇見了他的姐姐雲小妖,得知數日前在石台城,他與魔教噬魂老妖鬥法,從此失蹤。我昨天無意中在一個……一個骯髒的巷子裏找了他,但他卻變成了……」
她長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滿臉的悲傷。
徐天地蒼老的眼眸中滑過一絲睿智的光芒,沉思道:「這就錯不了了,他被煞氣入體,好在他身上有玄靈乾坤鐲護住心脈,從而死裏逃生。不過煞氣還是阻塞了他腦袋的部分經絡,不要緊的,只要讓他的經絡通暢,自然就會恢復記憶。」
錢十三妹大喜,急道:「真的?」
徐天地捏須而立,滿臉的得意,道:「老夫乃是世外高人,自然是不會看錯的。恰好老夫懂得一些祖師秘傳的金針刺血疏通經絡的方法,老夫與他也有些緣分,就救他一次吧。」
錢十三妹聽徐天地所言,心中那叫一個幸喜,但片刻之後又皺起了眉頭,似乎隱隱還有點擔憂。
徐天地遊戲人間,歷經滄桑,自然一眼便看出了錢十三妹心中擔心什麼,也不道破,只是淡然一笑,頗有出塵之氣。
小丫伸過腦袋,盯着雲小邪看了好一會,隨即眨着大眼睛,叫道:「臭小子,還認識我嗎?」
雲小邪警惕的看着她,隨即咧嘴呵呵傻笑,然後大口的嚼着冰糖葫蘆,一臉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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