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雲山,慈雲庵。
雲小邪發現李子葉的神色有點不對勁,自從來到這慈雲庵後,她的情緒仿佛一直都處在壓抑傷懷之中,似乎在回憶什麼往事。
在來世緣的佛堂兩側,有數百尊很小的泥人,大約只有半尺高,密密麻麻的擺在兩側的牆壁上,形態各異,有的面帶微笑,有的憨厚直爽。
據說,這就是佛門古老相傳的三生相,每一個人都能在這裏找到一個與自己容貌極為相似的泥像。
雲小邪覺得哪個都像自己,又哪個都不像自己,一時間有點無聊,見天色漸黑,便想招呼李子葉離開。
而這時的李子葉站在三生相面前,眼中直勾勾的凝視着頭頂上方擺放的一具小泥人,雲小邪看了過去,見那小泥人頗為顯眼,面容不差,眼睛很大,只是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副難以掩飾的自傲,仿佛天下生靈在這個人的眼中都是弱小的螻蟻一般。
李子葉眼中光芒閃爍,隱隱竟有淚珠滾動,雲小邪心中詫異,道:「葉子,這人像誰?」
李子葉身子一震,緩緩的收回目光,語氣忽然變的異常的冷漠,道:「一個故人罷了。」
說完,她招手叫來一位知客小尼,道:「你們這裏還有空的廂房嗎?我想在這裏住一晚。」
那知客小尼微微一笑,道:「這位施主,西廂房還有房間,你們都住在這裏嗎?」
李子葉看了一眼雲小邪,雲小邪聳聳肩,道:「你看我幹什麼?你想住就住唄。」
「謝謝。」
李子葉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然後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錠銀子遞給那個知客小尼,道:「這算是我們二人的香油錢,勞煩小師父給我們準備兩間房舍。」
知客小尼接過銀子,雙手合十,道:「你們隨我來吧。」
由於慈雲庵在蜀中影響極大,且與世俗凡塵多有交集,加上這裏的簽十分的靈驗,許多外鄉人都不遠百里乃至千里趕來求佛還願,是以在山腰主殿往下東西兩側各有一片專門給需要落腳的香客居住的,暫住的香客一般都多多少少施捨點香油錢,當然,如果你沒錢在這裏白吃白住,這些普渡眾生的佛門高人也不會把你趕走。
東廂房已經住滿了香客,只有西廂房還有客房。
雲小邪與李子葉二人跟着那個年紀不大的知客小尼走出來世緣佛堂,轉入側面的一條幽靜青石道路,朝着山腰而去,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西廂房。
這西廂房竟然頗大,足足有四個院落,每一個院落里都有六間青磚灰瓦的客房,在外面的青石道路兩側還有一片小竹林,旁邊還有一片花圃,很是清幽。
雲小邪二人被安排在了西廂房「梅」「蘭」「竹」「菊」中的竹字院落里。一進來,李子葉就心事重重的把自己關在屋裏,雲小邪很是納悶,本還想和她說說話,現在見她心情不佳,於是也走進自己了房間。
房間佈置很樸素,一床,一桌,桌子上還有一隻茶壺與一盞油燈。
知客小尼道:「小施主,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和小尼說一下,能辦的小尼儘量幫你。」
「哦,那太好了,能給我和我的朋友一碗素麵嗎?我有點餓了。」
「沒問題,等會兒就給施主送來,施主好好休息吧。」
知客小尼離開了,果然不久後一個中年尼姑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素麵走了進來,只是白水煮麵,放了一點鹽巴,淡而無味。但云小邪也不在意,饅頭鹹菜他都能吃出龍肉的味道,這碗素麵自然是不在話下。只是隔壁的李子葉有沒有吃就不得而知了。
月光無華,已是深夜,周圍傳來了幽暗中不知名小蟲低低的叫聲,頗為悅耳。
山間小道上,一個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小尼姑領着韓雪梅三人走向了山腰處的西廂房,那小尼姑長相極美,雖然帶着禪帽,但隱隱間卻能看到帽子裏掖着的烏黑長髮,看來是還沒有剃髮出家的俗家弟子。
她笑道:「三位師姐,小庵簡陋,比不上蜀山門楣,還望三位師姐不要嫌棄。」
陸琳琅微微一笑,道:「本心師妹你不必客氣,我們修真之人也不在意這些,有片磚遮風就已滿足啦。」
那名為本心的小尼姑也是笑了笑,隨即道:「前面就是廂房,你們先在這裏暫且住下,明天一早我會陪同你們下山調查那件事。」
三人自然知道本心說的那件事所指何事,微微點頭。
三人被安排在了西廂房最後面的那個「菊」字院落,沒多久,本心和陸琳琅三人閒聊幾句後便離開了。
月光清冷,帶着絲絲的涼風襲來,韓雪梅打開窗戶,望着那輪圓月,面色沉靜。
可她的心呢?是否也如她的臉色一般的平靜?
自從在後山竹林小屋裏聽到了關於雲小邪與郜玉琳的那段往事,她波瀾不驚的心漸漸的起了一絲漣漪。而且,今日在佛堂求籤,她也想到了自己多年的秘密,難以對人言,只能默默承受。有點煩悶,默念幾遍靜心訣也無濟於事。
於是,她推開門,緩緩的走了出去。
她記得來的路上有一片花圃,還有一片竹林……
她走向了那裏。
這位清冷的美麗女子,漫步在同樣清冷的月華之下,仿佛融為一體一般。
不遠處,竹字院落,雲小邪也在看月,他看月華,眼中再度出現了昨夜在風雨樓推窗看月時的那種淡淡憂傷的神色,又是嘆了一口氣。
片刻後,他打開了門,緩緩的走了出去。
這個小光頭在旁人看來是一個無拘無束的少年,每天除了惹是生非之外沒其他事情可做。而且他還貪生怕死,貪財好色,在蜀山不僅偷同門的法寶丹藥,甚至連師姐師妹的內衣肚兜都偷過。
正如李子葉初見面時對他的評價,他不是一個好人。
可誰又知道他頑劣外表下那一段被塵封的秘密嗎?
雲小邪自從昨天在百丈山山底洞穴中看到那些被魔教妖人囚禁的少女時,似乎就打開了他塵封心底的那道脆弱的閘門,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姐姐,郜玉琳。
郜玉琳比雲小邪大七歲之多,五年前郜玉琳出事那時她已經和如今雲小妖一般年紀,在雲小邪的心中,郜玉琳就是和親姐姐一般,對他極為照顧。
當年,若不是自己求她幫忙,她就不會下山,也就不會有後面一系列的事情,這些年,他深深的自責着。
月光下的那片花海竹林,雲小邪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裏,胸中悶氣難解,忍不住輕聲低嘆,也許是感受到主人的悲涼情緒,在懷中的那根難看的灰色短棍緩緩是釋放出淡淡的青光,纏繞着他的身體。
雲小邪略有所感,伸手將懷中短棍拿了出來握在手中,見棍身上青光流轉,宛如雲煙纏繞,輕柔中竟還帶着一絲的溫暖。他咧嘴笑了笑,自語道:「你倒真是一個靈物。」
啪……
一聲輕響從旁邊那片竹林傳來,緊接着便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雲小邪抬頭看去,忽然怔住了,矮竹下的那個一身黃衣的女子也愣住了,驚訝,歡喜,羞澀……各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是你!」兩人齊聲說道。
隨即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望着對方。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隔開了兩人的身子。
半晌之後,雲小邪才開口,似乎是沒好氣的道:「怎麼到哪都能遇見你?你不會是跟蹤我的吧?」
韓雪梅眉頭一皺,緩緩的道:「你不會是跟蹤我的吧?」
雲小邪一愣,隨即啞然,他心中有點害怕韓雪梅,尤其是前日在輪迴大殿外自己說的那番話,只怕早已經激怒了這個冷如玄霜的女子。
他不敢上前,只是遠遠的對着昏暗中的那個黃衣少女道:「你在慈雲庵做什麼呀?」
韓雪梅緩緩的道:「來處理一些事情。」
雲小邪道:「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或許吧。」韓雪梅從矮竹下走出,那雙原本冰冷的眼眸似乎不再冰冷,帶着幾分的光澤。
她走到雲小邪的身邊,面對着那一片在深夜中靜靜綻放的花海,緩緩的道:「我剛剛知道了那件事。」
雲小邪奇道:「哪件事?最近我可每幹什麼壞事……起碼最近半個月都沒有幹壞事。」
韓雪梅微微轉頭,看向了他,緩緩的道:「不是,我是說五年前的那件事。」
雲小邪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神色,他乾笑兩聲,道:「你……你以前不知道嗎?」
韓雪梅搖頭,隨即目光從雲小邪的臉頰上收回,那一身鵝黃色的衣衫在月光夜風下輕輕拂動,就連鬢角在幾縷青絲也猶如精靈一般在跳動着。
她沉默良久,道:「沒看出來,你還是一個好人。」
雲小邪一愣,撇了一眼韓雪梅,那清麗的容顏在月光下仿佛寒冬綻放的孤傲冰冷的梅花,動人心魄。
他笑道:「你是第一個說我是好人的女孩子,大家都說我不是好人,尤其是經歷了五年前那件事之後。」
韓雪梅淡淡道:「那件事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
雲小邪苦笑一下,道:「沒這麼簡單,沒這麼簡單。」
韓雪梅猶豫半晌,忽然轉頭,凝視雲小邪,道:「那個……那個叫做郜玉琳的師姐,她現在何處?」
雲小邪詫異的望着面前那一雙猶如秋水的眼眸,冰冷中帶着幾分不可置疑的神色,讓他心中一凜,幾乎下意識的,道:「玉琳師姐……她不是死了麼?」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s 3.869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