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火球似的太陽高懸空中,炙烤着大地,熱浪騰騰灼面而來,這樣炎熱的天氣適合躲在家中納涼,可宋箬溪不得不應約出行,就算在馬車上放了冰盆,依舊熱得渾身是汗。
城中有四大景樓,東太平,西大治,南魁星,北文昌,景樓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上去,而平常人也不會約在這裏見面。
太平樓的門口站着四個帶刀護衛,看到宋箬溪主僕走了過來,手握刀把上,一臉警惕地問道:「來者何人?」
「我受邀而來,還請官爺通報一聲。」看到這大陣式,宋箬溪愈加的疑惑,究竟是什麼人約她?
青荷把帖子雙手呈上。
那個護衛伸手接過帖子,也不看,轉身進了樓,略等了半炷香的時間,他出來了,態度恭敬地道:「宋姑娘請上二樓。」
宋箬溪走了進去,一樓也站着幾個護衛,還有兩個面白無須的男子,眸光微閃,拾階而上。
二樓站着六個身穿宮裝的少女,隔着層層紗簾,隱約可見裏面坐着一位宮裝麗人。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挽起紗簾,笑道:「姑娘請進,我家娘娘已等姑娘許久了。」
宋箬溪看清裏面坐着的人,愣了一下,她怎麼都沒想到約她的人會是已進了九重宮闕的庹縑。
「你們都到樓下去等着。」庹縑直接趕人。
宮女們行禮和香繡青荷一起下了樓。
「靜塵,來啊!坐啊!」庹縑笑盈盈地招手道。
宋箬溪取下帷帽,走了過去,在庹縑對面坐,淡淡地笑道:「我沒想到會是你。」
「今天是候爺夫人生日,當今聖上仁孝治天下,我這個當女兒的,自當回來儘儘孝道。」庹縑提壺給宋箬溪倒了杯茶,「我就借這個機會出來見見你。」
「你在宮中還好嗎?」宋箬溪關心地問道。
「還算不錯,現在已是充媛,封號丹。」
庹縑進宮時只是從四品美人,短短二個月時間不到,就連升三級,位居正三品,可見她在宮中混得相當不錯。
宋箬溪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問道:「你要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庹縑拿起放在身旁的紅漆鑲玉錦盒,笑盈盈遞了過去,「下個月你及笄,我肯定不能出席,這份禮物送給你,聊表心意。」
宋箬溪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枝內造的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這太貴重了。」
「我的品級太低,只能送你這個。」庹縑按住宋箬溪的手,「要是我是正一品,我就能送你鳳首簪。」
宋箬溪笑,「我會在及笄禮上用這枝金簪。」
庹縑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如果一切順利,等你出嫁時,我應該就能當上賢妃,到時候,我要送你十萬兩的添妝。」
宋箬溪眸光微閃,沒敢去探究她話中的深意,故作輕鬆地開玩笑道:「那我可就發大財了。」
「這世上什麼都不可靠,就是銀子最可靠。」庹縑感嘆道。
宋箬溪笑了笑,垂瞼喝茶。
「靜塵,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就算是艷冠六宮的貴妃也沒有你美。」庹縑笑道。
「紅顏白骨皆是虛妄,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宋箬溪放下茶杯,輕輕淺笑,「生生世世,每一次輪迴都要換一具皮囊,美與丑都只是化相而已。」
庹縑向後靠在錦墊上,問道:「靜塵,你是不是見過皇上?」
「沒有。」宋箬溪急忙否認。
「皇上前些日子在我面前提起過你。」
宋箬溪頓生寒意,大熱的天,打了個哆嗦,緊張地問道:「他說我什麼?」
「他說想不到聖僧收了個俗家弟子,神尼也收了個俗家弟子,當真是一樁巧事。」庹縑端起茶杯小口地抿着。
宋箬溪等了許久,也不見庹縑再說話,眨眨眼睛,「就說了這些?」
庹縑點點頭。
宋箬溪拍了拍胸口,「你嚇死我了。」
庹縑放下茶杯,拿着團扇掩住嘴,咯咯地笑出了聲,清脆地宛若銀鈴,「靜塵,你的膽子越來越小了,你別怕,我知道你不想進宮,我已經很巧妙地在皇上面前詆毀你了,我說你自從拜了神尼為師,就一心向佛,清心寡欲,和師兄一樣是個虔誠的信徒,不是俗世紅塵中的人。太后娘娘信佛,喜歡聽佛經禪理,皇上卻十分的厭煩,你雖沒剃度,在皇上眼中也是半個尼姑,他是不會覬覦你的。」
「簡兒,謝謝你。」宋箬溪感激涕零。
「你不用謝我,我這麼做也是有私心的,我怕你這個絕色美人進宮跟我爭寵。」庹縑挑眉笑道。
宋箬溪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出來見我不怕皇上起疑心嗎?」
「不怕,我稟明了太后,來找你這位神尼的關門弟子說佛經的。」庹縑笑,「你說個佛經故事,我回去把這個謊給圓了。」
「突然讓我講個佛經故事,我可講不出來,你自己想法子編一個。」
「編故事我可不會編,還是你編一個。」庹縑拽着宋箬溪的衣袖,嘟着嘴,「好靜塵,你就編一個吧!」
看庹縑賴皮模樣,宋箬溪啞然失笑,只是她不是鄴疏華,記不得那麼多佛經故事,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有一位年輕姑娘,她的容貌端莊,身材窈窕,有一頭濃黑秀美的秀髮……『如今聽聞佛法,知道布施之功德,見佛歡喜,福佑無量。她命終當生忉利天上,受天人果報。』眾人發願修學佛法、累積福德。」
庹縑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這個故事好,我回去說給太后娘娘聽,必能討得她的歡喜,我也可以少抄點經書了。」
宋箬溪聽這話,隱約的猜到庹縑能晉升的這麼快,並不是得寵於皇上,而得寵於太后。
聽完故事,時辰已經不早,庹縑擺駕回宮。宋箬溪回到家中,去正院見紀芸,把事情告訴了她。
紀芸看着錦盒裏的金簪,雙眉緊鎖,眸色閃爍,沉吟良久,道:「溪兒,這枝金簪,你及笄禮時,不能用,把它鎖在箱子裏。」
「為什麼?」宋箬溪不解。
「前朝和後宮從來都不是獨立存在的,相互之間牽牽絆絆,有一絲風吹草動,就能讓有心人引起軒然大波。」紀芸蓋上錦盒,直視着宋箬溪,「娘,不想你牽涉其中。」
宋箬溪沒有信心幫庹縑辯解,庹縑在宮中的品級已足以說明她的心機和手段。
送金簪真得只是為了那份情意嗎?
真得不涉及權力之爭嗎?
宋箬溪答不出來,回到房裏,將金簪束之高閣,神色懨懨的歪在榻上,怔怔地發呆。
「姑娘,你快來看,香草新做了一個好漂亮的甜點。」香繡有意逗宋箬溪開心,故意誇張在喊道。
宋箬溪坐起身來,回頭一看,香草端着一個雕成牡丹花形狀的西瓜,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西瓜邊上堆着雪白的冰沫,紅白相間,看着就香甜涼爽,宋箬溪笑道:「這牡丹花雕得真漂亮,我看着都不忍心吃。」
「姑娘捨不得吃西瓜牡丹,那就嘗嘗巧兒做的撥絲西瓜吧!」巧兒端着個粉彩瓷盤走了進來。
宋箬溪提筷夾起一個,拔起了長長的糖絲,放在嘴裏輕輕一咬,先熱再冷,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好極了,就象電視劇里演得那樣,有仙女在四周飄來飄去,「這拔絲西瓜比平時做的要好吃些。」
「姑娘覺得這個西瓜球與平時的有什麼不同嗎?」巧兒笑問道。
宋箬溪又夾了個吃,細細回味,笑問道:「西瓜是不是先在冰窖里鎮過?然後又在西瓜球里加了冰沙。」
「姑娘的嘴好厲害。」巧兒笑着點頭贊道。
「你們也嘗嘗。」宋箬溪連吃了三個,「巧兒,你再做一盤,送去給太太,讓太太也嘗嘗。」
巧兒應聲出去,到小廚房做了一盤,送去給紀芸。
「七姑娘孝順,有好東西吃,不忘給太太送一份過來。」福茶在一旁恭維道。
紀芸笑個不停,重重地打賞了巧兒一把銀豆子。
巧兒揣着銀豆子,樂不可支地回去了,打定主意以後要多做些好東西給姑娘和太太吃。
這天晚上,譙國公府秦老夫人病逝。譙國公府和宋家來往不多,但紀二夫人與秦老夫人同族,再者宋濂和秦紹維又有同窗之誼,宋箬溪兄妹三人隨宋綏和紀芸前去弔喪。
下了馬車,宋箬溪兄妹三人規規矩矩的跟在父母身邊,在公府接待僕人的帶領下,來到了靈堂。前面領路的僕人先和門口報唱的司儀交代了宋綏的身份。
等裏面祭奠的人出來後,司儀高聲唱和起來,「鴻臚寺卿宋大人攜妻兒前來祭奠!」
一家五口目不斜視的進了靈堂,在香案前的司儀的指示下,有條不紊對着棺材前,放着太夫人牌位的香案叩拜起來。
禮畢,宋綏妻兒走到站在香案旁的孝子賢孫那兒,沉聲道:「請節哀!」
宋箬溪看了眼秦紹維,目光呆滯,憔悴的不成人形,今天秋試,他是肯定不能參加了。
先問候完男親屬之後,紀芸就帶着宋箬溪去問候跪在另一邊的女眷,剛問候完,就聽到外面的司儀高聲喊道:「太子太保周大人攜孫女前來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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