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春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君心似海深難測

    宋箬溪回來院子裏,就覺得下腹脹痛,知道小日子到了,去淨房折騰了一番,出來後,臉色更差了幾分。

    蠶娘端來了碗紅糖薑湯伺候她喝下,「姑娘躺榻上歇會吧!」

    宋箬溪點點頭,卸了釵環,散了髮髻,歪在軟榻上,人懶懶的,打不起精神,腦子裏還在轉着那幾個問題,口頭約定又不是正式結親,上官墨詢為什麼會這麼的在意?為什麼抓着不放?為什麼就不肯承認喜歡她?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氣她?也許他說的是真的,他對她的庇護,源於安隅和陸綮顏,他不喜歡她,是她自作多情,喃喃低語,「君若無心……」輕嘆一聲,「君真得無心嗎?」

    坐在旁邊繡花的香朵聽到宋箬溪嘆氣,以為她身子不舒服,上前輕聲問道:「姑娘,是不是有點痛?要不要放個湯婆子暖暖?」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出去吧!」宋箬溪閉上雙眼,掩藏起眸底那抹酸澀,「我要睡會。」

    香朵不敢吵她,給她腹部搭上一塊薄毯,點了枝安寧神,和薄荷悄聲退了出去。

    宋箬溪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覺得有一隻手在臉上輕輕撫摸着,皺了皺眉,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是紀芸坐在她身旁,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攏了攏頭髮,坐了起來,「娘,你怎麼過來了?」

    「你小日子來了,娘過來看看你。」紀芸拉着她的手,「肚子痛不痛?」

    「有一點點。」宋箬溪這次沒有上次痛得太厲害,只是隱隱的痛。

    紀芸端過茶几上的白釉紅花碗,「來,把藥喝了。」

    宋箬溪看着碗裏黑黑的藥水,苦着臉道:「娘,我肚子不痛,不用喝藥。」

    「娘的乖乖寶,別怕苦,喝了藥藥,吃顆蜜棗就不苦了。」紀芸柔聲哄她。

    宋箬溪見紀芸又把她當小孩子哄,啼笑皆非,不好意思繼續耍賴,接過碗,小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一仰頭爽快的把藥喝了,臉皺成包子狀。

    紀芸忙把蜜棗塞進她嘴裏,伸手把她摟入懷裏,「這幾天你好好在房裏歇着,不許到處亂跑。」

    宋箬溪含着蜜棗,乖乖點頭,別說身體不容許她跑,就是容許,她也沒心情跑,在紀芸懷裏蹭了蹭,等嘴裏的苦味散了,吐出棗核,問道:「娘,大伯母去南榮巷沒惹出什麼事來吧?」

    「就爭吵了幾句,沒鬧出什麼事來。」紀芸不喜歡小蔣氏,更不喜歡二姑太太,對她們的事不願多說,再者,她們吵鬧的那些髒話也不適合在宋箬溪面前說。

    宋箬溪也只是隨口一問,並不太關心,紀芸不說,她也就沒有再追問,抬頭看了看時辰鍾,道:「娘,你在這裏吃了飯再回去吧!」

    紀芸也看了眼時辰鍾,笑道:「這麼晚了,吃了飯再過去。」

    「擺飯吧!」宋箬溪揚聲道。

    母女對坐吃完飯,閒聊了一會,紀芸囑咐婢女們好生伺候,就帶着榮蕎和銀翹走了。

    夜靜更深,魃在屋頂上等了半宿也沒等到宋箬溪出來,可是她明明聽到姑娘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可見姑娘無法入睡,但姑娘不出來,是在氣頭上?還是相信了公子的話,冷了心?長嘆一聲,老夫人這杯孫媳婦茶估計還有得等。

    次日,宋箬溪懶散地歪在廊下的搖椅上,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本雜記,小乖從樹上飛下來,停在搖椅上,拍着翅膀,怪腔怪調地道:「有客到,有客到!」

    薄荷啐了它一口,「胡嚷嚷什麼呀,這大熱的天,哪裏來的客人?」

    「有客到,有客到。」小乖很堅持地叫道。

    小白尖着嘴叫:「主雅客來勤,香茗奉貴賓,請坐,請坐。」

    引逗的院子裏的人都是一陣笑,宋箬溪也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香繡和青荷輕吁了口氣,只要姑娘還會笑,就不會鬱結於心。

    「宋姐姐,我來找你玩了。」周思儀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箬溪一愣,抬眸看去,紀芸陪着周思儀走了過來,還真是有客到。

    「怎麼了?見到我這麼驚訝?」周思儀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怎麼忽然過來了。」宋箬溪站起身來。

    「我來找你玩」周思儀笑着看向紀芸,「多虧了宋伯母不怪我不請自來。」

    「怎麼會見怪呢?」紀芸笑,「小姐妹們要常來常往才好,我巴不得你多來幾次。」

    「那以後我可就常來了,宋伯母到時候別嫌我煩喲!」周思儀嬌笑道。

    紀芸笑道:「不嫌煩,歡喜還來不及呢。」

    「娘,我來招呼周妹妹,您去忙吧~!」宋箬溪把周思儀迎進房裏去。

    「思儀啊,就當這是自己家,別拘束。」紀芸客氣了一句就走了。後天是宋箬瀅的好日子,因是倉促成親,就算一切從簡,還是有許多事要忙。

    「這大熱的天,怎麼想起來看我了?」宋箬溪笑問道。

    周思儀抿了一口玫瑰露,道:「我得了一首新曲子,找你一起合奏。」

    「是什麼曲子?」宋箬溪眸底閃過一抹異色,不會又是某位穿越前輩的傑作吧?這時空快被穿成篩子了。

    「這首琴笛合奏曲是前朝宮廷第一樂師寫的,沒有曲譜,多年不曾有人彈奏過了,這一次表哥好不容易從他的後人手中,花重金購得,你擅長吹笛,我喜撫琴,正好我們可以合奏一曲。」周思儀取下攜帶的荷包,從裏面拿出一張紙來,遞給宋箬溪。

    宋箬溪接過來曲子,細看了,她熟悉的大多是流行音樂,這首曲子很複雜,不知道是不是音樂系畢業的某穿越前輩的傑作,「這個音太高了,我有可能吹不上去。」

    「我們試試吧,就算一時吹不上去也沒關係,慢慢練,總能吹出來的。」上次聽樂寫曲名,兩人旗鼓相當,在周思儀的心中,除了宋箬溪,沒有人有資格與她合奏,若是宋箬溪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我連琴都帶來了,你可不許推三阻四的。」

    「我盡力而為。」盛情難卻,宋箬溪只好答應。

    婢女把琴擺好,點上甜香,宋箬溪和周思儀在書房內,一坐一站,相視一笑。周思儀玉指纖纖,按動琴弦,輕攏慢捻,琴聲響起,宋箬溪橫笛在唇,一縷清靈的笛聲緊緊相隨。

    高音時,宋箬溪氣息不穩,勉強吹出,終有瑕疵。揉音時,周思儀亦出了差錯,畢竟年幼功力不足。

    整首曲子分三段,前段明快動聽,中段悲涼幽咽,後段幽怨哀傷。

    曲尚未彈完,周思儀已是淚流滿面。宋箬溪亦吹不下去,眸底隱有淚光,閉上雙眼,轉了轉,將眼淚逼回,強笑問道:「周妹妹,可是出什麼事了?」

    「宋姐姐,我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喜歡我?」周思儀哀傷地問道。

    宋箬溪眸光微黯,輕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再怎麼爭取也是枉然,忘了他吧!」

    「忘了他?要怎麼才能忘了他?」周思儀淚眼朦朧地看着宋箬溪。

    「不去想他,不去看他,假裝從來沒有認識他,慢慢的,你就會忘記他了。」宋箬溪目光看向窗外,稍遠處隱約可見一抹紫色,凝眸細看,卻只有綠葉繁枝。

    「要多久才能忘記他?我怕我還沒忘記他,就已心碎。我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去找他,安慰他,陪伴他,可是他……」周思儀黯然神色,雙手緊緊地拽着衣襟,仿佛不能呼吸,「他說他感謝我對他的付出,卻不能喜歡我,更不能娶我,他不想傷害我,可是他明明已經傷害我了。」

    「不是他傷害你,是你自己在傷你自己,你要是不喜歡他,他又怎麼可能傷害得了你?既然他對你無意,你又何必苦苦糾纏他,失去了自尊,換來的卻是滿心的傷害,這又何必呢?」宋箬溪在勸解周思儀,亦在勸解她自己,突然想起曾在一本小說上看到的一段話,「你以為不可失去的人,原來並非不可失去,你流幹了眼淚,自有另一個人逗你歡笑,你傷心欲絕,然後發現不愛你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為之傷心,今天回首,何嘗不是一個喜劇?情盡時,自有另一番新境界,所有的悲哀也不過是歷史。」

    周思儀怔了怔,「宋姐姐,你是不是喜歡上了誰?」

    「沒有,我沒有喜歡上誰。」宋箬溪斷然否認,眸光卻有一絲慌亂,「周妹妹,我是在勸你,你別扯到我身上來。你是個好姑娘,他不珍惜你,是他的損失,自有別的人珍惜你,別為了他,看低了自己。」

    周思儀低頭沉吟片刻,抬眸看着宋箬溪,「宋姐姐,你的話很有道理,只是情繫於他,我不能就這樣忘記他,就算為了他低入塵埃,我也心甘情願。」

    「你……」宋箬溪悵然,愛情是盲目的,她無力相勸,「但願你能守得雲開。」

    「我一定會的。」周思儀擦去眼淚,「宋姐姐,你也不要輕易放棄。」

    不要輕易放棄?

    宋箬溪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滿眼綠葉繁枝,尋不到那抹紫色,眸光閃爍不定,周思儀為愛義無反顧,她十分佩服,她是不是也該學周思儀那樣勇往直前,再次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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