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無心你別說了!做這幅深情樣子給誰看?」莫名的,江畫只覺一陣疲憊感襲來,流無心的溫柔讓她滿心的全都是罪惡感。
定罪後,流無心被送回天牢,路上他回過頭去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得不到你的心,我以為我是輸給了十丈軟紅,而被你設計,我也曾想是輸給了未央,沒想到臨到終來,卻是敗給了七皇弟流容,那個我以為死了十幾年的孩子。」
這幾日江畫沒去未王府,當然也沒回雪王府。那日從天牢出來之後在宮裏溜達,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恣意宮的門前。
那一瞬間,有個有個想法突然在江畫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就是她終有一天要住進這整個皇宮中最豪華的宮殿,成為這裏的主人,梨江畫的名字,將和滄雲閣梨王殿下、恣意宮緊緊綑紮在一起。
和梨逍塵一樣,被歷史銘記。
又去東宮看了看流容,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才想起自己沒地方可去。雪王府,未王府,甚至是凌音局,此刻皆讓她覺得疲憊。最後索性叫了幾個路過的宮女,將東宮旁的偏殿略略收拾了一番便進去住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在恣意宮走近了的緣故,夢裏的梨逍塵十分清晰,甚至能看清那滿頭根根分明的白髮。
梨逍塵站在一片雪白的梨花林里,托着一枚落下來的花瓣。她轉過身,眼底的幸福笑意突然間就被痛苦取代,跪了下來,淚如雨下,骨節蒼白的手拽住了江畫的衣裳,「救救我,我好疼……心疼!」
梨逍塵的淚在地上匯成了一小窪,等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滿臉的淚突然就變成了血,慘紅慘紅的,觸目驚心。
「梨逍塵——!」
江畫睜開眼,空洞洞的望着承塵發呆。她想動,可渾身就像是被千斤壓着一般,無法動彈。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深吸口氣,慢慢撐着床榻坐了起來。
桌上的宮燈光幽幽的,透過簾幔照進來,把江畫的側影在牆上拖曳開來,搖搖晃晃,看起來竟是萬分的脆弱。
「來人!」
「郡主?」屋外有守夜的侍衛進來,恭敬的跪在簾幔外頭。
江畫披上袍子,赤着腳就走了出來,「太子呢?」
「屬下不知,郡主要過去麼?」
「算了,不去擾他了。」江畫想了想,這才注意到仍舊低着頭的侍衛,便問道,「你是東宮的人?我以前並未見過你。」
侍衛抬起頭,輕輕笑了笑,清亮的眸子裏分分明明的皆是柔和,仿佛帶了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屬下是長安遠郊禁軍的副統,不是宮中之人,只不過是替將軍匯報軍情路過。聽見郡主喚人,便進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
「令揚。」
江畫在他的身前蹲下,用手挑着他的下巴,仔細觀察。這張臉生的並不驚艷,沒有流容精緻也沒有未央的瀟灑邪魅,只是略略清秀的一張臉,很年輕也很乾淨,尤其是那雙眼睛,亮的不可思議。
連這名字,都能讓人安心。
禁軍分內外,皇城內軍護皇宮,大多都是貴族子弟,裏頭才俊和膿包參半。而遠郊外軍卻是守護着整個長安城的鐵甲軍,皆是從邊疆沙場上挑選出來的軍人組成,他們比劍更利,比冰更寒,從腥風血雨里摸爬滾打出來,是從屍體堆里活下來的男人。
堅不可摧,強硬無比。這是襄王溫軟玉手把手帶出來的軍隊。
「今晚留下來。」江畫忽然抬手就摸上了令揚的臉,入手的肌膚細膩,很難讓人想像出來一個歷經生死殘酷的軍人會有這樣的皮膚,甚至能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溫柔沁入指尖。
令揚一愕,隨即微微笑了起來,「好。我就守在這裏,不走。」
江畫這下半夜睡得還算安穩,雖然還是夢到一些光怪陸離的事,卻沒那麼清晰了。每當精神緊繃起來的時候,掌心就會傳來柔軟的觸感,便能安穩下來。
國不能一日無君,流容的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的那天。紅裳坊送來的龍袍不是明亮的黃色,而是在雪白的緞子上用銀線做底兒,細細密密的繡着明黃的蟠龍。布料是江畫親自挑的,龍紋的花樣兒也是她一筆一划勾出來的,沒用尚衣局的官裁,而是令江湖上名氣最盛的紅裳坊連夜趕製,最後快馬加鞭從洛陽送來長安。
最後妥帖的穿在流容身上,細膩的花紋配上顆顆圓潤的珍珠,襯得臉色也明亮了幾分。宮女束好了最後一根腰帶,流容轉過身來,「怎麼樣?」
江畫伸手替他捋捋臉側掉下來的頭髮,微笑,「很好看,就是太單薄了些。容兒,你太瘦了。」
流容莞爾,打發了紅裳坊的人去領賞,又支退了來稟報大殿禮儀事項的禮部尚書,這才拉江畫在榻上坐了下來。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落音山,流容靠着床頭,江畫枕着他的腿,兩個人沒多少話,卻莫名的溫馨。
可江畫剛躺了沒多久,就被流容推了起來。
「怎麼了?」
「這衣裳太繁,郡主恐不好拆。」流容一邊說着一邊就低頭去解龍袍的扣子,最後只穿了裏衣靠在床上,「這樣郡主枕着會舒服些。」
半敞開的衣裳露着雪白如玉般的鎖骨,末端還能隱隱看見裏頭的緋紅胎記。流容眼角彎彎,笑的溫柔又多情的,「郡主總是淺嘗輒止的,其實從未碰過我,即是這般,我卻仍是眷戀上了,恨不得時時刻刻和郡主在一塊兒。我曉得你骨子裏的瘋狂,也願意毫無保留的讓你虐待,你卻寧願去睡小倌兒也不願意碰我,可知道我有多難過?」
很久很久之前,江畫第一次抱過流容的時候,就說,「容兒容兒,你的身體好白好香好漂亮,我喜歡上了,所以你只能給我一個人看哦!」當年荒唐的花痴話兒,流容卻當了真。於是從碰見她開始,十餘年來從未和任何人有過肌膚的觸碰。
江畫雖武功高,卻掩不住她天生體弱,她心裏頭那骨子瘋狂,能看透的人寥寥無幾。而流容,就是那其中一個。
屋裏頭的薰香似是有些濃了,熏的人腦子也跟着犯渾。
屋裏頭伺候着的丫鬟內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了個乾淨。周遭靜的能聽見紗幔揚起的聲音。
流容第一次看見江畫其實不是在落音山上,而是在那年八月十五的皇宮北門外的路上。當時流容方才八歲,風揚起了馬車的窗簾,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江畫。那時候襄王爺還沒死,她就騎在馬上,坐在溫軟玉的懷裏,一身雪白的衣裳在黑夜裏像是會發光一般。那張臉雖年幼,卻已生的美艷至極,她低頭的一剎那,也看見了自己。於是便目光交匯。
那年落音山祈福,江畫又誤闖入了鳳凰竹林,幾番放肆的輕薄下來,流容不僅沒反感,卻還莫名的答應了她每月都來的無理要求。
月月來,來的便調戲他,但他笑笑任她恣意妄為。日子久了,江畫來的愈發勤快了起來,流容的屋子裏備着的不僅有自己的衣裳,更多的還是她的。
碗筷是兩雙。連床上的被褥,也都是雙人的。
似乎習慣了她在身旁,所以當她告訴自己要離開長安去養傷的時候,心裏才會如斯惆悵。夜裏夢中,總覺得她還在身旁,可一醒了,便只剩錦被。
流容是習慣了微笑和順從的,所以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甚至不曉得自己的喜怒哀樂是什麼。有時候停了她和未央的種種事情,心裏頭總會莫名的鬱結,像堵了塊棉花,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知道是連呼吸都困難的。
今早有宮女給他說,「殿下,這是情。」
剎那間,恍若撥開雲霧見月明。
其實這情根的種子,打是多年前就種下了,只不過一直被埋在心底,沒生根發芽罷了。
如今他們都已長大,時過境遷,埋起來的種子早就不知什麼時候長起來了。流容原本游離凡塵之外的心,有了惦記。他愛上了人。
「郡主,你愛過我麼?」流容自己解開了衣帶,輕輕問。
「我一直都喜歡容兒。」
「不是這種……」
「我知道。」
身體猛的被拉進一個懷裏,溫熱的唇從頭頂落下來,落在流容的鼻尖、唇上。江畫把流容推到床角,抬起手摸着他的臉道,「容兒,如果可以,我也願意一輩子守着你,什麼都不管了,都不要了,我們在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可是,梨逍塵的傷,我還會痛啊,容兒,等我再也不痛了,我就跟在一起,永遠永遠。好不好。」
流容的眼裏沁出淚水,拼命點頭。
江畫低下頭,吻上流容的鎖骨,指尖輕輕摩挲着那枚妃色的梨花印記。那肌膚很細很滑,雪白的顏色甚至能讓女子看了都發狂。這情|欲,就這麼燃了。
還燃的洶湧濃烈。
「女子和男子不一樣,在郡主放下一切之前,我不會傷害你。所以,我不介意郡主將我當做倌人對待。」流容的臉有些發紅,可眼睛卻是亮晶晶的,還含着些水汽,頗有些楚楚動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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