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文陽果真是個遭天譴的禍害。從蘇杭到零陵,一路上難民乞討、隨處可見,只道是有點良心的大戶人家都已經開倉放糧,但無奈總是杯水車薪。碰上兇殘些的難民,甚至還會不顧死活的上前來撕扯馬匹。
一扯就扯到了纖痕的手。
「滾!」梨逍塵出手如電,一掌就拍上了那人的胸膛。那人鬆了手,梨逍塵忙低頭查看纖痕的傷勢,細嫩的手腕上已經青紫了一片,「怎麼不反抗?以後可不能這樣了,還疼不疼?」
纖痕往梨逍塵懷裏縮了縮,笑的乖巧,「姐姐這麼善良,我要是不小心傷了他們就不好了。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其實這不過是一路走來發生的一件小事。眼下文陽專政,扶持了傀儡太子登基,文陽荒淫,整個皇朝都民不聊生。
零陵處在皇土的最南端,南關的將軍病死已經好幾個月了,無人治理的城池亂成一團,手下明爭暗鬥日日上演的宮心計實在讓人眼花繚亂。
「這樣的政權,理當覆滅。」站在城樓上,梨逍塵說了這麼一句話。
「好,那你我便覆了這朝綱,君臨天下吧。」流君緋迎風而立,這麼回答的。
殺佞臣、奪帥印、撫流民、護城池,用了足足十八個月。這十八個月里,無人知曉流君緋同梨逍塵整日不眠不休的都付出了些什麼,然而半年之後,零陵城已然成了天下人眼中的樂土。
經濟不發達,沒關係,可以發展。
環境不乾淨,也無妨,打掃乾淨就是。
流民兇殘,不打緊,年青的參軍,年弱的就在後勤幫忙。
零陵用了十八個月完成了從居無定所到商貿重鎮的蛻變。
正式閱兵的那天,梨逍塵金繡白衣,持凝霜扇站在城樓上的模樣臨風玉樹,衣袂同墨發飛舞着,亂了三軍將士的眼。
何等的風流灑脫,何等的高貴無華。
連流君緋也看的痴了。
「將軍,你該上馬了。」梨逍塵微微一笑,便將手中的韁繩遞給了他。
流君緋回了個笑,紅色的披風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線,馬蹄聲颯沓,朝着台下的士兵絕塵而去。
雪若風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伴着風,顯得有些飄渺,「他的氣度,足以坐擁整個天下。」
「恩,他會是個很好的帝王。」
「沒準你還是個好皇后。」
「姐姐!」一道煙荷色的影子從城門上跑過來,一下就扎進了梨逍塵的懷裏。
纖痕長高了,卻仍愛抱着梨逍塵的腰亂蹭,梨逍塵寵溺的抱住他,贊同的點點頭,「好皇后還會有兩個男寵,一個乖巧懂事,另一個還挺喜歡下窯子找姑娘。」
「能做你的男寵還真是莫大的榮幸,在下真是感激不盡呢!」雪若風望着城下的戎馬,輕聲,「真希望他能代替那人愛你。」
「你說什麼?」
「沒什麼,閱兵開始了,你好歹是個軍師,認真點。」
點將台上,紅纓銀甲的流君緋身形張狂,俊美的臉上透着王者君臨天下的氣度。手中長槍一揮,便有將士豪氣沖天的誓言喊得震天響!
十八個月,流君緋同梨逍塵改變了幾欲傾頹的局面,同朝廷抗衡,與異族周旋,力挽狂瀾扭轉乾坤。零陵,皇土上的國中國!
兵戎之音直叫人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揮師北上,蕩平那昏庸無道的文相政道。零陵終有一天會造反,世人皆知。可這樣的首領,人人都願誓死追隨!
流君緋策馬從兵林中穿過,最終停在城樓之下,揚聲立誓,「皇天在上,流君緋在世之年定當揮師北上,凌遲昏相,保我天下壯麗山河,護四海蒼生,謹立此誓,世世不悔!」
「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晚上的宴會沒設在大堂,而是擺在了城門外的營寨里,染了幾堆篝火,周遭圍着士兵。火苗跳躍,映着一張張年輕風發的臉。
災荒戰爭里磨練出來的軍人,用不着雕金砌玉的瓊杯,手端瓷碗仰頭就能灌下。軍酒辛辣,入了腸便是烈烈的豪氣萬千。
有酒、有火、有歌。
三個月的時候,南蠻帶着人攻進了零陵,朝廷沒派援軍過來。他們十萬大軍對上南關三萬不到的士兵,還都是剛從流民中招收過來的新兵。
起先,打仗總是敗。儘管有他們有運籌帷幄的將軍,也有指點疆場的軍事,可就是敗。巧婦難為無米炊,死的人越來越多,地上處處積攢着濃稠的血,日子長了沒人打掃就會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開始有人逃跑,緊接着就是更多的人逃跑。
跑的人快趕上了死的人。
決戰的前一天晚上,有打了包袱準備逃跑的士兵看見他們的軍師站在點將台上,金繡白衣,迎風而立。頭一偏,半邊臉冷的驚人卻也美的震撼。軍師看着台下的人,卻未做任何挽留,只緩緩啟唇說,「只要梨逍塵還在,南關軍便不會敗。」
翌日南關的將士登上城門的時候,愕然的發現他們的軍事竟一動不動的立在城樓上,衣袂翻卷眼神無比的堅定。
對面的戰旗落下,軍師飛身就躍上了半空。緊接着令人震驚的一幕便出現了,只見軍師一揚手,便有無數道燦金的光芒從她的身上射出開,飛上天空,猶如煙火綻開。星芒落下之處鮮血四濺,甚至有人還來不及呼喊就沒了生氣。
仿佛一場美麗到極致的屠殺。
直到戰場上再也看不見一個站着的南蠻士兵,眾人才如夢初醒。
那戰之後零陵人將軍師奉之為神。那夜準備逃跑卻又最終沒跑的士兵說,「軍師的名字,是叫梨逍塵吧?」
世人皆知——梨逍塵,掌控天下武林的至尊。
江湖與皇朝互不交往,這一遭,便是犯了禁忌。梨逍塵卻渾然不在意般,改笑的仍笑,改玩樂的仍舊玩樂。倒是將軍下了封口令,勒令全軍將士一律不準將軍師的名諱說出去,違者,軍法處置。
將軍說,「流君緋何其有幸,能得至尊相助。此生,必不負梨逍塵。」
酒醉、火烈,風中酒香里隱隱飄着梨花的香氣。
梨逍塵仰躺在地上,金繡的衣袂散了滿地,渾然的雍容和灑脫氣度。
這女子太奇,也太醉人,恣意的態度無端的就能令人沉溺不起。隔着篝火,流君緋越看越是深陷,情不自禁的,嘴角就揚起一抹笑意。
「將軍,你笑什麼?」身旁有人問道。
流君緋的視線沒挪開,道,「若是有朝一日明主登基,軍師做了皇后,定然是天下之大幸。」
「好是好,可是……」
「恩?」
「總覺得會委屈了軍師,軍師應該是指點江山笑談天下的人,而不是身居宮牆大院!」
「……你說的對呀。」幽幽的,流君緋嘆息一聲。梨逍塵,的確是不能鎖在宮牆室內的錦鯉。
這廂流君緋被莫名的惆悵圍的透不過氣,那邊的氣氛卻被梨逍塵攪的成了一鍋稀飯!
梨逍塵絕對不是個君子,酒一上頭,就開始胡亂耍酒瘋,無論是紈絝痞子還是下三濫的招兒,統統玩的上手。
一手摟着纖痕,另一隻手提溜着一罈子酒直簌簌灌了下來。酒倒的凶,於是撒了一前襟。
纖痕掙扎,「尊上、尊上你不要喝了,別喝了,唔……!」
梨逍塵眯着眼,媚笑勾魂的就湊上了纖痕的唇,嚶嚶酒絲順着兩人的下巴就淌了下來。這吻愈發的深入,只聽得「咕咚」一聲,纖痕猝不及防的就咽下了剩餘的全部酒液。
「真漂亮,乖……再來。」
「唔唔……!」
君子動口不動手,不過梨逍塵混賬起來連小人都得自愧不如。扔了酒罈,手很不老實的就摸上了纖痕的後背。從脖子開始,一路下滑。
如此**,令人嘆為觀止。
眾將士抽氣連連。
有俊俏的小兵想叫雪二公子去攔攔軍師,一碰,就被抱了個滿懷,「你也聽話,我們坐下看戲。」自是無人再敢上前。
指尖劃到脊背,在上面淺嘗輒止的打着圈兒。隔着衣裳,手心的溫度仍能透進肌膚。
漸漸地,纖痕開始安靜了下來,連手臂也甚是乖巧的穿過了梨逍塵的腋下。
眼看着愈發的荒唐,終於有人忍不了上前扯開了兩人。沒錯,這膽子忒大的兄弟就是流君緋。其實敢攔下梨逍塵的,也就只有他了。
梨逍塵挑眉,「怎麼,你吃醋了?吃的誰的,纖痕?不過……咯咯,你也是個美人兒,過來……」作勢就要去勾流君緋的下巴。
流君緋頭一次碰上梨逍塵這般的無賴,沒留神被勾了個正着。
「逍塵,你喝的太多。」流將軍額上青筋暴跳。
梨逍塵沒搭腔,眯着眼頭晃得東倒西歪,只笑,「將軍,你其實也很好看……」
「我謝謝你啊!」碰上無賴,誰也無奈。流將軍沒好氣。轉頭吩咐身後的小兵,「去拿醒酒湯。」
「我不喝!」梨逍塵邪魅一笑,突然運起輕功飛速的退後了數丈,接着白影一閃,就不見了影蹤。
驚嘆中,坐在人堆里的雪二公子輕若未聞的飄忽了句,「梨逍塵,你果真是個膽小鬼……」
不過,沒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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