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穹頂之下(中)
「姓名。」
「明俊偉。」
「年齡。」
「28。」
「職業。」
「辦公室。」
「嗯?」
「行政。」
「下一個。」
……
「姓名。」
「魏斯特。」
「年齡。」
「24.」
「職業。」
「士官。」
「下一個。」
……
「姓名。」
「麥梓程。」
「年齡。」
「17.」
「職業。」
「學生。」
「下一個」
……
「姓名。」
「我的孩子在哪?」
埋頭書記的青年男子抬起頭瞟了眼,淡淡道:「在兒童區。姓名。」
「這是什麼地方?」
男青年有些不高興,手裏的筆在姓名一欄劃了一道,語氣有些不悅:「回答問題。」
「先回答我,否則別想從我嘴裏問什麼。」
男青年擺擺手,招呼門旁站着的黑衣壯漢,道:「帶去飼料區。」
壯漢得令,烏黑髮亮的衝鋒鎗背在身後,大步過去拽起了坐在鐵椅上的女人。女人有些慌亂,眉宇間隱着深深的憂慮,她身上薄薄的病號服被壯漢扯住,掙扎間滑落肩頭,露出一抹雪白。
女人奮力掙扎,叫道:「我要見你們的負責人!」
男青年不以為意,揮揮手:「下一個!」
「這裏是當權派還是rca!我要見負責人!殺了我你會後悔的!」女人奮力掙脫壯漢的鉗制,兩步跑到男青年面前,狀若瘋癲的撕扯住男青年的衣領:「我叫安貞,我是當權派下屬疾控中心科研組成員!不管你們是誰,我要見負責——嗵!」一聲悶響,安貞跌倒在地,不再動彈。
壯漢擦擦槍托,彎腰拽起安貞的腳踝,默不作聲拖向了門外。
男青年理了理被抓皺的衣領,似是有些猶豫,歪頭想了想,自嘲一笑:「下一個…」
另一邊,六個黑衣漢子押解着三個人穿過昏暗的通道,轉過一處螺旋通道,推開兩扇金屬防爆門,步入了有些溫和光線的潔白室內。
這裏和路茜、曹良所處的那邊看起來差不多,牆壁、地面,無一不是光滑冰冷,過道帶有弧度,像是圓形,通道兩旁每隔三五米便有一間囚室。冰冷的鐵欄將門口封鎖,欄杆里是或坐或躺着一些目光呆滯的男女。越往裏走,人聲越鼎沸,不時能看到許多探出欄杆的手臂,以及男男女女的叫罵與哭號。
像監獄,又不像監獄。
明俊偉、小魏、小麥,三個人赤足穿着合身的白色病號服,手腕上掛着冰涼的手銬,腳下鐵鏈隨着走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三人排成一列,兩旁是帶着面罩的黑衣人。這些人好像喪失了語言功能,對左右鐵欄里哭喊謾罵的人聲置若罔聞,押着三個人走了十分鐘,繞了一個大圈子,到達一處比較安靜的囚區。
明俊偉一路默不作聲的打量着四周,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從他們進入防爆門開始,起碼經過了三十間囚室,每間囚室里的人數不等,男男女女混居一起。這些人都是活人,是正常、健康的人,粗算一番,有近兩百人。
囚區似乎是個大餅的形狀,弧形通道以及囚室內都很亮,顯然不是自然光。明俊偉觀察了頭頂與地面,好似渾然一體的漢白玉囚籠一般,頭頂每隔三五米有一凹陷處,裏邊似有熒光燈,凹口用發光材料封閉,使得光線均勻鋪滿囚籠。除了六個押解着他們的壯漢,這裏再沒別的守衛,似乎他們並不擔心囚籠里的人會做出越獄一類的勾當。他們很自信,或者是根本不在乎。
就這麼一路看着、想着,獄卒的腳步停了,三人被帶到安靜區域的一間囚室前。囚室和先前見的差不多大,20平左右,內里角落有一便溺池,再無其他。黑衣人掏出鑰匙打開鐵欄,將三人先後送進去,然後關上鐵欄轉身離去,這期間沒有說一句話。
三人面面相覷,聽腳步聲漸遠,慢慢放鬆了些。
囚室內沒有照明設備,但並不昏暗,過道里的光亮可以斜斜照射進來。地面有些多少有些冰涼,但還算乾淨,三人席地而坐看着彼此,眼裏全是疑惑與無奈。
小麥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各種壞事,並沒有表現出慌亂,只是愣愣的看着鐵欄外,目光有些迷離。
「安醫生和小金怎麼沒有一起過來?」小魏靠坐在牆上蹭了蹭後背,後背有些痒痒,但兩手被銬着撓不到,只好可勁兒蠕動止癢。小麥看他蹭的費勁,示意他轉過身,探手兩手幫他抓起了癢。
「可能是分批吧。」明俊偉嘆了口氣,平躺在地上,嘀咕道:「咱們是不是在做夢?」小魏和小麥也是齊聲輕嘆,他倆也不知道這算什麼。
在進來這裏之前,他們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清風揚塵的黃土高坡,之後的幾天一直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集裝箱裏,就在眾人以為將要永遠沉睡在黑暗中時,集裝箱被打開了。沒等習慣在黑暗裏摸索的眼睛適應外界的強光,一個個頭套再次阻斷了光亮。
明俊偉記得他們被帶進了一個地方,他不確定其他人有沒有進來,因為當時他們是被分開關進卡車集裝箱的。路茜、曹良、宋瑤是一波,曾雅東和蘇嵐是一波,剩下的人是一波。下車的地方很安靜,明俊偉感覺應該是在室內,耳邊除了腳步聲,別無其他。
他們被帶到一間暗室,裏邊沒有光,漆黑一片。很多人被送了進去,然後門就關上了。明俊偉在黑暗中找到了小魏、金博、小麥以及安貞,小男孩不知道被帶去了哪裏,蘇嵐她們也不在這兒。除了他們,暗室還有許多人,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口音,可以分辨出有男有女,絕大多數都是青壯年。
這些人開始很恐懼,後來在憤怒,他們叫罵、吶喊,捶打冰冷的防爆門,然後哀嚎、哭泣。
一天後,防爆門再次打開,有幾個人想要衝出去。他們成功了,門口的人沒有阻攔,只是那幾個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第二天,有人送來了水和食物,不多,被暗室里奄奄一息的人們哄搶的一乾二淨。明俊偉他們沒搶到,又餓了一天。當晚,金博趁着所有人都睡去,摸黑擰斷了幾個脖子,第二天搶奪食物的人少了。當夜,金博如法炮製,繼續擰脖子。
按照明俊偉的記憶,應該是第四天吧,送水和食物的人打開了門,沒人上去哄搶食物。金博接過托盤,轉身隱入黑暗,和自己的同伴分享了不多的吃食和水。
外邊的人似乎有些奇怪,過了一會兒又打開了門,這次他們帶上了探照燈。雪亮的光線照進偌大的暗室,幾十具屍體無聲無息的躺在牆邊,摞了老高,另一邊,三男兩女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
於是,明俊偉幾人又被套上頭套帶了出去,似乎走了很長的路,摘下頭套,發現自己站在了一條昏暗的走廊里,面前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門口有帶着面罩的黑衣壯漢把守。他們被依次叫進去,詢問姓名、年齡、職業,然後再被帶出來,最後關在了現在這個囚室。
三個人躺了一會兒,通道里又有聲響,大約過了五六分鐘,滿臉淤青的金博被押解回來了。
鐵柵門打開,金博被搡了進來,黑衣人拔出鑰匙,轉身離去。
「怎麼回事?安醫生呢?」
「被帶走了!」金博左眼被揍的發青,嘴角還有血跡,吐了吐帶血絲的口水,金博道:「媽的,你仨被帶走以後我聽見安姐在裏邊吵吵,沒一會兒就被拖出來了!」
「拖出來?」明俊偉立馬坐起身,緊張道:「她…?」
「應該是打昏了。」金博知道他什麼意思,憤憤的嘆了口氣:「只怕凶多吉少。」
「那你是怎麼回事?」小魏指了指他臉上的傷。
「我想看看安醫生怎麼樣,那些啞巴揍的。」金博抬手摸了摸左眼,苦笑道:「還好,沒瞎。」
四人沉默了,各自偏安一隅,靜靜地等候着。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們知道,此刻,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從被程龍擒獲算起,明俊偉估摸着應該有十五天了,不分白晝的十五天。包括明俊偉在內,所有人似乎都有些麻木,雖然嘴上沒說,但各自心裏都清楚。等候他們的,應該就是是死亡,只是時間待定。
在黑暗中的那些日子,他們聊了很多,開始在討論前路、商量法子,後來不想這些了,他們開始聊大天,純粹的閒聊。黃土高坡那一夜,這支摸爬滾打的小團隊徹底被打散了,他們丟了晁逸帆和小米,丟了宋瑤、路茜、曹良、蘇嵐、曾雅東,丟了安貞、小男孩,還丟了鬥志和希望。
睡覺,醒來,發呆,進食,排泄。
如此循環往復,這樣麻木的活着。
明俊偉在想,還是那光頭小子聰明,知道後邊不好玩兒,所以不玩兒了。
「嘿。」明俊偉突然失笑出聲,倒把發呆的三人驚了一下。
「怎麼了?」金博還保持着些許警惕,見明俊偉異樣,不免有些擔憂:「明哥你沒事吧?」
「沒事,還能有什麼事。」明俊偉悵然一笑,指了指鐵欄外隱約傳來的聲響,嘆息道:「看到了嗎?好幾百人,都活的。」
三人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明俊偉想表達什麼意思。
「如果這就是終點,那咱們一直以來在撲騰什麼?」明俊偉的眼神有些哀傷,抖了抖腳下鐵鏈,苦笑道:「那麼努力的掙扎、奔跑、廝殺,結果到後來成了這個樣子。」
「明大哥,我聽不懂。」小麥聳聳肩,表示自己理解無能。
「哈哈。」明俊偉摸了摸小麥的腦袋,目光里閃爍着難以言喻的意味,道:「沒有救援,沒有重建,沒有希望。咱們疲於奔命的想要找尋庇護,找尋安全的地方,找尋軍方……你看看這裏,這不就是咱們要找的地方嗎?可是再看看這些。」明俊偉抖了抖手銬和腳鐐,指了指冰涼的鐵欄,苦澀道:「都是假的,根本沒有希望。」
不光小麥聽不懂,金博和小魏也是一頭霧水。昔日自信滿滿的明大俠這會兒消沉到了極點,這讓金博和小魏有些擔心,擔心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明哥,還有希望。」金博目光灼灼,堅定道:「咱們還活着。」
「對啊明哥,你可千萬不能放棄,哥兒幾個都指着你呢。」小魏也急忙鼓勵打氣,雖然眼下被囚禁在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但他還有完全認命。畢竟一夥兒人也算是在生死間轉了幾個來回,在他看來,自己這些人還能在一起,那必定有辦法再一次逃出生天。
明俊偉有些恍惚的抬起頭,看着眼前三個出生入死的夥伴,喃喃道:「我?」
「嗯呢。」小麥眨巴眨巴大眼睛,低聲道:「明大哥快想想辦法,咱們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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