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看,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正架着腿趟坐在副駕駛座上,歪着頭張大嘴巴睡得正沉,那扭曲的姿勢雲飛羽都替他感到難受。
雲飛羽轉頭向陳水笙問道:「水笙,你看他是你三叔嗎?」
陳水笙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對比了一下,才點頭說是。
雲飛羽便上前敲了敲車窗,裏面的人睜開眼,見幾個年輕人圍在自己車前,開始還嚇了一跳,因為雲飛羽他們穿的衣服跟印象中的逃港者截然不同,中年人還以為被古惑仔給圍了。不過旋即中年人便想起來,這衣服都是自己給買的,於是由驚轉喜,伸手一摸嘴角的口水,啪嗒一下打開車門下了車,激動地伸手搭在雲飛羽的肩膀道:「你們終於都到了!呀,水笙啊,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幹嘛寄來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啊?這幾年都沒照過相嗎?」
「叔叔~你誤會了,我不是水笙,水笙在後面……」雲飛羽嘴角抽抽,他剛才可是清楚地看到三叔抹口水的動作,手上估計還是濕的,不過想到身上的衣服是他給準備的,也就不說什麼了。
「哦~嗯?噢~抱歉抱歉,不好意思認錯人,水笙呢?哪呢?」三叔連忙鬆開手,左右張望。
「叔~我在這裏。」靦腆的陳水笙躲在大夥的身後怯怯地說道。
「哎呀~你這孩子還真像大哥說的那樣,那麼害羞幹嘛。」三叔走過去摟着他的肩膀說道。
各人上前打了招呼,三叔便讓眾人上車準備回家,三叔的小貨車是單排座椅駕駛艙,連駕駛在內只能坐兩人,所以陳水笙只能一個人不尷不尬地跟三叔坐車裏面,雲飛羽他們就上了貨斗。
一路無話,半個小時後,便到了三叔所居的蓮花崗村。水笙的三嬸給開了門,跟眾人寒暄了幾句,算是比較熱情,但云飛羽和傅延傑這兩個年齡較大,閱歷比較豐富的人還是能看出她有些尷尬不自然。
畢竟傳統觀念里,帶着女兒再稼已經不是太好聽了,還因為生不出兒子要過繼一個,這種事更不怎麼光彩,所以水笙的三嬸這段時間都有點抬不起頭做人。上了年紀的女人也不曉得生男生女是由男人的XY決定,她上大學的女兒倒是給她講過這方面的知識,但新思維在幾千年延續下來根深蒂固的觀念面前不堪一擊。
三嬸在家裏給眾人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作宵夜,眾人將其瞬間舔得一乾二淨之後,終於是三魂七魄歸位!這時候才來得及打量這個新的環境。
水笙的三叔看來真是混得不錯,一棟佔地一百多平米的兩層小樓帶一個三四十平米可以停車的前院,外面石米外牆水泥地板,屋裏牆裙地板更是貼上了瓷磚,底層三房兩廳一廚一衛,二樓四房一廳一衛。這跟雲飛羽他們家的兩層小瓦屋可是雲泥之別,即便跟雲飛羽回西溪村看到的一些九十年代前期建造的民居對比也相去不遠了。有車有房,有田有地,用某某標準來衡量的話,三叔這已然是小康之家了。
房間不算少,有七個。但人卻比較多,新到的五人再加上三叔一家五口一共十人。一樓的三個房間,雲飛羽雲國華一間,林偉強傅延傑一間,餘下的一間用來堆放雜物。陳水笙是自家人,在二樓自己佔一個房間,餘下的就三叔一家自用。
讀大學的大女兒以及讀中學的二女兒三女兒因為是寄宿學校,所以家裏只有水笙的三嬸出來跟大家見了面,家裏要來人這事兒也早就講過,三個女兒也知道情況。
水笙的三叔實在是沒得說,連換洗的衣服,拖鞋,洗漱用品都準備齊全,人人有份。雲飛羽他們實在太累,趕緊沖洗一下就睡下了。
一覺睡到中午時分,傅延傑才第一個起床,當兵的身體素質雖然不錯,但昨夜完全是「燒乾」了的狀態,對被追殺的恐懼以及對新生活的嚮往,使得原本後半段要花兩個多小時的航程,硬生生縮短到一個小時不到。造成的後果就是體內的激素分泌,體液平衡等都遭到嚴重的干擾破壞,現在睡一覺起來雖然能跑能跳,但身體要真正恢復到正常狀態估計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行。
第二個起來的是雲國華,他是屬於那種比較古板有規律的生活方式,以往也都是早睡早起,晚上八點多睡覺,早上四點多起床幹活,然後七點上學。像今天這樣睡到這麼遲的算是比較罕見。
然後林偉強和陳水笙也陸續登場。而雲飛羽,則是快要吃午飯時才被雲國華強制拉起來,要不是他也感覺餓得狠了,估計雲國華也未必能把他拉起。
拖着酸痛不已的殘體洗漱完畢,雲飛羽便見到水笙的三嬸過來喊大家吃飯。來到飯廳,眾人被餐桌上的菜餚亮瞎了狗眼,三大盤魚:清蒸的,紅燒的,香煎的;三大盤禽鳥:白切雞,醬鴨,燒鵝;這乳豬是怎麼回事?擺大壽嗎?!還有各種配菜,一眼看去——十二菜一湯!
雲飛羽這大半個月在老雲家可是鹹菜,糙米飯,蘿蔔乾,紅薯粥,肉當然也有,反正那大半個月雲飛羽也只見過兩次,連基本的飯還不能吃飽,這不是說自己雲家人小氣,確實是困難,據說在農村地區,豬只能養兩頭,雞鴨等家禽也只能限定數量,多了就要「割資本主義尾巴」(這種狀況各地有差異,據家人介紹,筆者老家那裏是這樣的,當年家裏養了條狗,結果被生產隊的領導給逮走吃了,用的就是這種理由)。這時期買米要糧票,買肉要肉票,油鹽什麼的就不說了,說多都是淚,連當前作為第一勞動力的爺爺雲瑞良都是只敢吃一碗半的飯,你能忍心吃兩碗?
「人齊了那就都坐下來吃飯吧。」三叔從廚房端出一大盆米飯,見大家都到了便對眾人說道。
「這也太豐盛了吧?」小夥伴們已然是驚呆了。
「咱們老陳家的事你們也應該知道,這算是給水笙弄的入戶宴,也權當給各位接風洗塵了,來~大家不要客氣,都是自家養的東西,看看合不合口味。」三叔招呼眾人吃菜。
眾人昨夜高度消耗體能,後來只喝了點粥,很快就消化徹底了,再加上今天因為起床太晚,起來的時候都快中午了,加上初來乍到,雖然餓得那是兩眼昏花,但也不好開口就要吃的,所以早餐都沒吃上,現在看着眼前這麼一桌東西,一雙雙眼睛都放射出綠油油的光。
一時之間箸影僮僮,咀嚼之聲嘁嘁喳喳,猶如十幾台碎紙機同時工作。
正當風捲殘雲,飛沙走石之際。
「慢着——」雲飛羽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聲高叫喝止住眾人。
眾人莫名其妙。
「不能再吃了。」雲飛羽鄭重地說道。
三叔疑惑剛想問怎麼一回事。雲飛羽馬上補充道:「咱們都吃慣了粗茶淡飯,突然攝入大量高脂肪高蛋白質的食物,腸胃和胰腺都可能會出問題。這餐就先吃這麼一點吧,還餓的人先吃點青菜和米飯,吃到六七分飽就可以了。噢~三叔三嬸,你們不用管我們,可以繼續吃。」
大家都不是很懂,但覺得雲飛羽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什麼高脂肪高蛋白這些詞語感覺很高大上嘛,腸胃知道,但胰腺是什麼?既然對身體不好,那便也都照着做了。傅延傑雖然了解的不是太明白,但多少還是知道餓久了不能馬上吃太飽的道理,只不過面對這麼一桌菜,一下子忘卻所有,只知道一個吃字了!
「廚房裏還有今天早上熬的粥,還有叉燒包,阿羽你看吃點那些東西行不行?」三叔記起來早上給他們準備的早餐。
「吃點粥好,容易消化,只要不吃太飽就行。」雲飛羽道。
「那我去給你們熱一下,你們先看有什麼能吃的先吃着。」三叔起身去了廚房。
吃完午飯休息了一會,三叔就帶着他們去九龍警署以及戶籍部門備案建檔。填完各種表格,照相,簡單的問答,一通忙活之後,眾人出來時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直到這時候大伙兒留港的事情才算是功德圓滿,當然~身份證還得過一段時間才能拿上。
三叔給每人分發了三百塊錢港幣,算是預支的工錢。然後領着眾人去買了些衣服鞋襪以及生活用品,雖然都是些地攤貨,但對雲國華他們來說已經是高檔服裝了。完了三叔還帶着五人四處轉了轉,順便拍些照片,等洗出來之後就可以寄回給家人,好讓他們安心。
尖沙咀海邊護欄處,人手一瓶維他奶,或趴或倚在護欄之上,看着對岸夕陽下的港島。
「那邊才是香江的好地方啊。當初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這樣看着對面跟自己講,如果能在那邊擁有一套房子,那就真不枉冒着生命危險跑來這裏了。」三叔一臉嚮往的望着對面。
「哦?那裏很好嗎?我看這邊的樓好像比那邊高啊。」林偉強兩邊對比了一下道。
「那邊是香江的心臟地帶,鬼佬們大多都待在那裏,這邊是最近這十幾年才真正發展起來的,當然也發展得很快,所以現在三叔我的想法就是再過兩年在九龍這邊買套房子搬出來住。而對面,現在看來是有心無力了,就看你們誰最有出息,能住到那裏面去吧。對了,我們家大妹就在對面的香江大學讀書,等以後有時間讓她帶你們去大學裏面逛一圈。」說到大女兒陳梓萱,三叔還是有點小驕傲,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從小到大都很乖巧懂事,上學都是拿獎學金的。
「你們有想過以後做什麼工作沒?三叔話題一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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