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柳影猛的抖了一下身子,噩夢驚醒,渾身冷汗涔涔。她空洞無光的雙眸死死盯着天花板,什麼都看不見,卻又好像什麼都看見了。
她好像看見那天的自己有多狼狽,有多麼無助而絕望。那冰冷的麻醉針刺進皮膚,她死撐着不讓自己睡着,卻終究抵不過藥效的作用。
一覺醒來,她已與她的孩子被生生剝離,再也不可能繼續這場母子的緣分。
而身體裏,殘存的疼痛還在隱隱作祟,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些冰涼的手術刀在她身體中來迴旋轉、絞動,殘忍的把她的孩子拖出了她的身體。
那一瞬間,血流四溢,她痛苦的連淚也流不出來。
「羅丞……」葉柳影躺在床上,輕聲呼喚着,悲憤堵在喉嚨里。「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那是我們的孩子……」
房間門被輕輕打開,她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輕手輕腳的,像是生怕打擾了誰。
葉柳影閉上雙眼,不一會兒便感覺到那人靠了過來,小心翼翼坐在床邊,為她掖好被子,又聽到那人往桌上放了什麼東西,接着似乎是在看着她。房間裏靜得很,只聽到那人的嘆息聲。
一聲接一聲的傳進她的耳朵里,像是連綿不絕的雨,打濕了她的眼眶。
她知道那不是羅丞……羅丞,是不會這樣溫柔以待的。
如果她不理會他,羅丞會千方百計的找尋她的蹤影,會不顧她是否厭煩是否抗拒,不由分說便拉住她的手。
會強硬的把她擁在懷裏,看她還有多少本事跑掉。
會在她耳邊聒噪個不停,會想方設法逗她一笑。
會讓人覺得,這人跟那個冷酷無情的DL羅副總,根本就是兩個人……
除非……是他先放開了她的手,是他先把她丟進了無邊的黑暗中,除非是他甩給她一個背影,讓她毫無防備,心便被割去了一塊。
想到這,她的身體不自覺的又抽搐了一下,歐陽磊緊張的按着她的雙肩,輕聲問道:「小影,怎麼了?感覺哪裏不舒服?」
葉柳影張開雙眼,他的聲音讓她覺得溫暖、舒心,像是漂在寒冷刺骨的海水中遇見的一隻小船。她猛的一下子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圓睜的眼睛中,緩緩淌出一滴淚。
歐陽磊的心中像一口即將噴發的火山,她這種恐懼哀怨的樣子,讓他對羅丞的恨又添了幾分。
他慢慢扶起她,坐到她的身後,讓她的身體倚靠在自己胸前,輕柔的撫着她的長髮。
恍惚間,葉柳影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像是羅丞又回來了,噩夢已醒,迎接她的依然是他給的晴暖春光。
羅丞……羅丞……
她嘴邊無意識的露出一抹微笑,口中呢喃的是他的名字,心中割捨不下的,依舊是那段與他共度的時光。
歐陽磊一聲長嘆,並不介意她這種意識不清的行為。任何人受過重大刺激後,總得需要時間調整。
而他,有這份信心和耐心,可以把她心中那個羅丞徹底擊敗,用生不復。
「小影……」他把她抱了抱緊,「先吃點東西吧,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下去,還怎麼恢復得了?」
他把一碗菠菜豬肝粥端到她跟前,舀起一勺餵在她嘴邊,「聽話,喝一口。這是補血的,你現在氣血不足,得好好補補,不然要落下病根了。」
葉柳影如夢方醒,只覺得周身一陣寒涼,心頭也是一片冰冷。她無奈的一笑,這才從剛剛的幻覺中跳脫出來。
豬肝粥的味道鑽進她鼻子裏,她皺了皺眉,勉強咽下第一口就推開。
是啊……這哪是羅丞……羅丞知道她愛吃甜食,怎麼會給她熬這鹹鹹的豬肝粥喝?
羅丞連他們的孩子都能忍心殺掉,怎麼還會來看她呢?
她的眼眶又濕了大半,一滴淚淘氣的鑽了出來,滑過她的臉頰,她竟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
失去腹中孩子的那天,似乎也是這麼痛過的吧……
「小影,什麼都別想了好嗎?」歐陽磊放下手裏碗碟,不知該如何安慰。「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
「歐陽大哥,」葉柳影面帶哀傷,好似自言自語輕聲問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連我們的孩子也不要……為什麼會變的這麼快?」
歐陽磊一時無話,只能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勉強笑着安慰:「別這樣……這些事情不要想了……」
「我就是想不通!」她的手緊緊揪着床單,悲憤的淚水奔涌而下,「我可以不在乎他要拋下我回到我姐姐身邊,我都說過了,孩子我自己生,自己養……可他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那個孩子在我肚子裏還不到四個月,醫生說,再過幾天他就會動了……」
「別再說了……」
「歐陽大哥……」她無力的靠在他懷中,眼淚浸濕他胸前的衣衫,「他這樣做,是連一條活路都不給我留了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歐陽磊輕拍着她的後背,或許現在任何的靈丹妙藥,都不如痛痛快快的宣洩一場,大哭一場。
羅丞要回到葉如玫的身邊了嗎……?他聽到這話時,心中感情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隱隱萌出了想找葉如玫問個清楚的念頭。
只是現在葉柳影如此絕望,他想分身也分不開。他就這麼靜靜擁着她,這一幕,他盼望了好多年。
「小影,其實人生有很多事,不是按照我們的意志就能發展下去的。」
她哭的沒了力氣,安靜的依在他懷中,聽他輕聲在她耳邊說:「有的人,你以為是付出了一切,其實不過是一陣過眼雲煙,而有的人,你可能並沒在意過,卻願意一直默默守護你陪伴你,永遠都不會離開的。」
葉柳影心知他要說什麼,低頭沉默不語。
「小影!」歐陽磊按住她要脫離開他的那雙小手,復又緊緊將她擁在胸前,「小影……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歐陽大哥,我……」
「讓我來照顧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照顧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不會讓你失望!」
她苦笑一下,「我現在,哪裏還有資格談這些?」
「別這麼說,」他的手指穿梭在她但長發之間,疼惜的看着她,「我知道,羅丞這次給你的傷害,可能需要很久、甚至是一輩子才能彌補……可我願意等,反正我已經等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也不在乎這些時間了。」
「只是小影,我希望你答應我,徹底忘掉那個傷害你的男人。沒有資格的說他,他才不配得到你的愛!」
「歐陽大哥……」她低下頭,心中起起伏伏。
這麼多年,她不是不懂歐陽磊的心,只是害怕自己拖累他,向來不敢與他親近。對歐陽磊,她只能把他當成一個溫雅敦厚的哥哥,卻從沒想過要把他當成一生的伴侶。
而對羅丞,她竟能打開心扉,在他面前毫無掩飾,用真正的表情去愛去恨,勇敢的伸出手,讓他帶自己逛遍人生風景,做自己的眼睛。
她淺淺一笑,現在她才明白,只有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人才可以肆無忌憚,不必考慮拖累不拖累,因為她的拖累對他來說會是一種甜蜜。而一旦那個人離開了,她也就變成風中落英,漫無目的飄落。
可是飄到最後,她也很想要一個安穩的家。
一陣倦意襲來,她感到自己累了,不想再飄了。身體的疼痛會逐漸消失,而心上的傷口卻永遠不會癒合。
她最想要依靠的那個人,竟然變成了殺掉她所有幸福和憧憬的劊子手,刀起血濺,一片血色中,她只看到他冷冷的麻木的表情。
歐陽磊感到她在發抖,他為她披上一件衣服,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小影,別怕……」
他的唇第一次觸到她的額頭,那光滑如玉的肌膚讓他身體一陣顫慄。他的心砰砰跳着,輕輕在她頭上一吻,自己倒先紅了臉,像是得到全世界的滿足。
「別怕,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葉柳影的意念在那一刻全線崩塌,被冰冷的針頭和手術刀折磨了那麼久,這個懷抱實在太溫暖,讓她不捨得離開。
羅丞的影子在她腦海中漸行漸遠,她想像中的他,有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眸,有健壯的身材、修長的手臂,有溫柔的手指、還有兩片薄薄的唇……這些幻象,全都定格在了那個初見的,十六歲少年的陰鬱而冷漠的臉龐。
少年冷冷的向她揮揮手,她只感到心裏一陣疼痛,近乎失去知覺的痛。
靠在歐陽磊的懷中,她的眼皮沉沉的,嘴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與過去真正的告別了。
耳邊依然是歐陽磊那堅定的承諾,「小影,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丟下你……讓我照顧你吧,好不好?」
她閉上眼睛,眼淚悄然滑落。她無力的點點頭,雙手抱着他,嘴裏輕輕的吐出那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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