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飛思忖了半晌,終還是等不得那兩日,便點了幾個人上馬出營去了。
秦雲安心地一覺睡到黃昏起來,趙翰玥已經不在帳篷里了。她迷瞪瞪地坐了一會兒,才記起來這會兒梅九和桃五還在京中,菊一留在了乾岳,沒得人來幫她梳頭洗臉。
木楞楞地在乾草堆起的鋪子上摸索了半晌,找見了菊一給她拾掇的小袋子。裏面僅有一套衣服,還有些梳頭抹臉的東西,並個巴掌大小的鏡子。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換洗還是不用想了,那一套備着應急罷。她對着鏡子梳了個辮子盤起來,花了不少功夫才理得平整些,然後用帕子微微沾了些水淨了臉,再將披風系上身,方才掀開帳篷門口的氈布鑽了出去。
外面風又颳了起來,卷着大片的雪花打飄兒,割在臉上一會兒就吹得發木。地上已經落了半尺厚的雪,走了幾步她的軟靴便開始濕了。營地里升起了三處篝火,不知道是冷得受不住了,還是因着什麼而不再擔心被敵軍瞧見。
篝火旁邊除了煮水烤肉的,並未湊着多少人取暖,多數還是站在建起的拒馬牆邊站崗。絞了弦的□□不離手地垂在身側,如同石雕玉塑,頂着積雪一動不動地望着遠方。
她看了看風雪中漸晚的天色,又看了看營地內,沒見着趙翰飛的身影。
趙翰玥正拄着根□□在一旁走動,身後跟着個半大的小兵。他一手還捂在胸前,約摸就是受了傷的地方,瞧着她從帳篷里出來了便過來道:「起來了?二哥還沒回來呢。讓人給你煮了鍋湯,這會兒正熱乎着呢。」
秦雲隨着他走到一處篝火旁,看着他讓那小兵扶着掙扎坐下後,才自己也挑了塊鋪着油氈的地方。自從帳篷里出來後,她便總覺得有打探的視線,可是巡着看過去又見不得什麼。
趙翰玥正指揮着那小兵給盛出兩碗湯來,小兵卻瞥他一眼道:「哪裏能用他們的碗,一幫子糙人,上次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洗的。帳篷里有新的,我去拿。」說着話那小兵便去了,趙翰玥又轉過頭來對她道:「你別管他們,都是二哥帶來的人,一個個面上像模似樣,其實聽了你騎着潮鳴連夜從乾岳趕來,心裏不知道好奇成什麼樣兒呢。這會兒偷偷看兩眼,等二哥回來就都老實了。」
秦雲看了看這個總是把話說得別人無話可接的少年,又瞄了一眼他的胸口,問道:「怎麼傷了的?」
趙翰玥舀起根長棍撥弄着篝火道:「迎胸中了一槍,是處月部的特勒,把父親給我的護心鏡都捅穿了。當時我們二十幾個人死得七七八八,我以為撐不過去了,索性吃他一槍也要他陪葬。」
秦雲瞧着被他撥弄得明明滅滅的篝火,突然就想起升不起炭火的嚴其琛來,又看了趙翰玥一眼,問道:「那你可如願了?」
少年洋洋得意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處月部的特勒號稱突厥八大勇士,聽聞其有萬夫不當之勢、
拔山斷流之能。還不就是在我手起劍落之間便失了性命,項首飛出去三丈來遠,當場就給亂馬踏了個稀爛。」
已經拿了碗回來的小兵翻了個白眼:「參領你怎麼不和人家說你被捅了個對穿呢?幸而是有個護心鏡擋了那麼一擋,要不校尉這麼遠跑來正好趕上給你收屍。」
趙翰玥倒沒理他,只是立刻對秦雲道:「這你可莫要同二哥說,他只當我當時敵不過呢。」
秦雲瞥了他眼,瞧着他還當真以為瞞過了比他精明甚多的趙翰飛。於是面上應了一聲,心道你二哥怕是等着你養好了才算賬呢。
小兵盛了碗熱湯遞給她,秦雲道了聲有勞,接過來便喝了幾大口,還沒嘗出滋味來便都下了肚。小兵在旁看着急道:「慢些慢些,燙!」
秦雲喝了一半才緩了口氣。那小兵又遞過來塊烘熱了的油餅:「揪下來泡湯里吃罷,餓極了吃不得硬的。」
她應了一聲接過,問那小兵道:「怎麼稱呼?」
小兵道:「孫景,我哥哥是孫陽,他是校尉手下副將,分了我來小少爺這裏。」
趙翰玥不滿道:「為何稱呼我就是小少爺?我也是有軍銜的人好麼,參領!去年才升的參領!」
孫景又翻了個白眼,還不及說話便聽得拒馬牆邊傳來幾聲唿哨,他身子霎時繃緊轉頭看去,趙翰玥亦抓起了斜置在一旁的劍。
還沒等秦雲看過去又是幾聲唿哨,從更遠的地方傳來,孫景的一臉緊張立刻都變成了歡欣:「肯定是校尉他們回來了。」
不一會兒隆隆馬蹄聲來,趙翰玥聽了一會兒道:「比出去時多了兩匹馬。」
孫景將他的小胸脯一挺:「那是,校尉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
趙翰玥煩悶看他:「就這點事兒你也能扯上去,小爺我出馬自然也是手到擒來的。」
孫景瞥他一眼:「那參領你倒是注意着別給人捅個對穿先。」
趙翰玥聞言幾能吐出一口血來,還不等他開口,拒馬牆邊的守衛抬起一杆橫槍,趙翰飛已率先縱馬而入,身後隨着六騎親兵,還有兩匹被牽着的馬,上面各橫綁一人。
趙翰飛翻身下馬,藍鼠色的披風撫落馬鞍上的積雪,視線往營中一掃,便瞧見了坐在篝火邊的秦雲。轉身瞧了眼自己的親兵,見他們將那兩個俘虜卸下來運到營後去,便將韁繩遞給一旁,大步朝着那篝火走了過去。
孫景已經盛了碗熱湯,上面蓋着塊油餅等着遞過去。旁邊趙翰月伸着脖子往營後看,嘴裏問道:「就抓了兩個,怎麼不多抓幾個?嘖嘖你看那馬真是不錯,不知道性子烈不烈。」
趙翰飛在嚴若英身旁坐下,扯下手套接過孫景遞來的晚飯:「其餘幾個傷得重了,沒留住。」又轉頭問道:「可夠了?」
秦雲便問:「是正經突厥部人?」
趙翰飛喝了口熱湯:「之前打過幾個照面,他們認得是拜月部的沒錯。」
秦雲就點了點頭道:「那便夠了。」
趙翰玥卻道:「可看得清了?拜月部自去年吃了喬家一批大的,就窩在草原沒出來過了。」說着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向她道:「說起來他們搶的還是你外家呢,怎麼樣,可要營里的兄弟們給你出出氣?」
秦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幾息,方才道:「這次就不勞煩了,下回若再碰見,那便要勞參領替小女子同他們清算清算了。」
趙翰玥聞言精神都一振,煥發道:「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
趙翰飛不作聲地喝湯吃飯,看着他堂弟替那連亡國滅種的局都快設好了的人,操着兩個戰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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