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城裏面,到底都有什麼值得她來觀賞、品味的呢?
對於女人而言,最受歡迎的莫過於兩個字:打扮!打扮需要穿。說起穿的學問,那可就大了。同樣都是蔽體的衣服,料子有差異吧。除了胡百興私自做主已經送給華淑琪得柔雪鍛和流雲錦,大街上彩雲繡坊里還有五彩緙絲羅和天工精微繡這樣的上乘佳品。設計剪裁的手藝有高有低,製作的工藝,好的與差的比,甩出去更是不曉得有幾萬幾千里。華淑琪一進彩雲繡坊,眼花繚亂之餘對那些美麗華服傾慕不已。穿了一件又一件,哪裏還能再想其他事?
而彩雲繡坊旁邊呢?可是三娘子特別從揚州引來的馥春堂。馥春堂里制出的胭脂水粉梳頭油,堪比京城怡嫣齋。華淑琪白做了那麼多年華府小姐,從來沒用過高級貨。專業水粉胭脂鋪做出來的胭脂膏子,細膩程度,就是比她日常在華家,采了玫瑰花瓣揉碎、擠汁、煮沸、曬乾——爾後做出來的強。香味兒也不一樣!
馥春齋的女掌柜笑嘻嘻說:「光是一種胭脂,香料配比,我們的配方中可就有十餘種不同的香料。」就華淑琪正在聞的胭脂膏子,「除了玫瑰的香氣,有沒有再聞到佛手柑?」又拿起旁邊一盒,「有些夫人、小姐不喜歡過於甜膩的味兒,我們還有加了薄荷的品種。」一邊說,一邊輕聲細語邀請華淑琪至雅室,小丫頭捧着水粉胭脂來,女掌柜親自伺候華淑琪試用。
雪花水潤澤肌膚,冰肌液讓肌膚煥發出別樣生機。輕輕抹一層玉瓷白雲膏,噢,那可真是四十歲的太太,皮膚潤澤光滑得也可以和年輕女孩像媲美。至於年輕女孩子這樣一保養,更是水潤水嫩欲滴讓人慾罷不能。
妝容精緻的女掌柜問華淑琪:「六小姐喜歡佛手柑,還是薄荷清涼呢?」
華淑琪說:「前面一種吧?」
女掌柜就取了甜美千金玫瑰胭脂,給華淑琪臉頰上薄薄施了一層。越發細膩白皙的臉,變得更加嬌艷。淺淺畫眉,塗上口脂。哇,清麗茉莉頓時搖身變成水上芙蓉。
「好看嗎?」女掌柜笑問。
「真好看!」華淑琪滿心驚嘆,真心唏噓。
馥春齋斜對面的鑒寶號也是不得不去的妙處。這兒出售的簪子、步搖以及項鍊、耳環,品質不比外頭差。華淑琪接受了胡百興代替主子贈送的珠寶首飾不少,但是,再次看到,依然不自覺流連忘返。
拿起一隻雪白瑩潤的和田玉鐲,華淑琪看得甚是痴迷。不自覺旁邊走來一個人,還開口和自己說話:「很好看,是不是?」
華淑琪「啊」的一聲,回過神。轉臉一看,只見一個穿白衣服、年齡比自己略微大些的美女,一雙妙目,說不上是不屑呢?還是敵對?就是那麼冷冷地看着。
適才的話,也就不是溫馨詢問的味道。
華淑琪很敏感,放下手鐲,略帶戒備:「還行吧。你是誰?」
白衣美女輕輕一笑,從她臉上轉開目光,沒有回答。她旁邊有女伴,一個穿藍衣,一個穿綠裳,皆是中上之姿。鑒寶號的夥計對華淑琪說:「這位小姐,漪瀾院得玉雪笙姑娘、羅春蘭姑娘和佟碧荷姑娘,你怎會不認識呢?」說着,和白、藍、綠三位美女招呼:「三位姑娘,又來照顧本店生意嗎?」
玉雪笙就拿華淑琪剛剛拿的玉鐲:「這鐲子,怎麼賣?」
夥計立刻笑容滿面:「三十五兩銀子。」
「三十五兩?」玉雪笙重複一遍,睥睨華淑琪。
壓力!
很大的壓力!
並不愚蠢的華淑琪,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咬了咬牙,她抬頭對玉雪笙說:「你認識我?」
玉雪笙翻了個白眼:「被隱莊的丫頭陪着在街上逛了三天,不認識也該認識了。」迴轉目光直視華淑琪,「據說是來自金陵,你是大戶人家小姐嗎?」上下打量華淑琪,「嘖嘖」道:「穿的是流雲錦,用的是鑒寶號的貨,這水粉胭脂的味兒嘛……」
穿藍衣服的羅春蘭插口:「不就是馥春齋的味道咯。」她一說完,就連同佟碧荷一起笑起來。
玉雪笙也舉起袖子掩住嘴樂。
華淑琪知道她們不懷好意,可是,一時半會兒參詳不透。還是鑒寶號的夥計提醒了一下:「玉姑娘,你和羅姑娘、佟姑娘都在本地生活,在本地,不用本地貨,算不得到逸城來一趟,對不對?」
「噢——」華淑琪這才明白過來。
穿的是彩雲坊的流雲錦,戴的是鑒寶號的珠寶首飾,連擦臉用的都是馥春齋的東西——不就是瞧出自己破落本質,到這兒,完完全全依靠的是逸城公子的照顧?
剛才這個玉姑娘說什麼了:「據說是來自金陵,你是大戶人家小姐嗎?」
哪裏是抬舉自己,分明反話正說,大大譏諷自己好不好?
穿流雲錦帶鑒寶號又怎麼了?擦了馥春齋的胭脂,也還是頂着「大戶人家」名頭的破落小姐!
以上,才是這位玉姑娘話語後面真正的意思!
那她說對了嗎?
很不幸,完全說對!
華淑琪有被拆穿了虛榮的羞怒,狠狠一甩袖子,轉身便要走。
玉雪笙卻一把拉住她。
「你別走!」
「你放手!」
「不放!」
漪瀾院的姑娘,從小就接受嚴格的訓練,十五歲就獨當一面,替別人成事。玉雪笙表演過那麼多次舞蹈,還吸引來乾都的靖王,並拒絕了靖王的盛情邀請,混世的本領,還用贅述嗎?
拉住華淑琪,僅僅從氣勢上,華淑琪又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玉雪笙問:「你叫華淑琪是不是?」
「不管你的事!」
「是華家的?」
「你放開——」
「哪個華家?金陵那個最有名的華家嗎?」
華淑琪用力掰她的手,怎麼也掰不開,氣得眼淚直流。
玉雪笙咄咄逼人:「你來逸城做什麼?逸城不是你家的菜,你家人怎麼會允許你出現在這裏?難道你家人拉攏名門世家已經不滿足,野心都擴張到這兒來了嗎?」
華淑琪一直在撕扯,玉雪笙再怎麼強悍,手還是被扯疼了。想到自己覬覦了好幾年的逸城公子,竟然平白無故成了別人的目標,說不定還真的會被這個「別人」給順利搶過去,玉雪笙真是怒火中燒。
「啪」,趁亂一掌,揮在華淑琪臉上。
華淑琪被打得愣住。
玉雪笙反倒受驚嚇似的,收回手:「哎呀,華小姐,你怎麼能這樣?」
「這樣?」華淑琪被打了臉,冤屈憤怒還不知道該向誰訴。
玉雪笙楚楚可憐:「你不想我和你說話,多說幾遍,我也就放手了,何必使這麼大力氣?把我的手,甩得都碰上你的臉。」
華淑琪被她的無恥簡直氣到說不出話。
到底是隱莊的客人,紅杏不能眼睜睜看華淑琪當街受辱。攔在華淑琪身前,紅杏堆起笑臉對玉雪笙說:「玉姑娘,這都是誤會,是誤會。」
玉雪笙給她薄面,雙手交握在身前,恢復優雅:「你說是誤會,那麼,這位金陵華家的小姐,只是單純來逸城串個門子咯?」
紅杏身為低等丫頭,哪裏曉得門派與門派之間的事情,當下只能悻悻。
玉雪笙空自生氣,又不能真把華淑琪怎麼樣,冷哼一聲,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來,結了鐲子的帳,拿起裝着鐲子的盒子,傲然離開。
華淑琪憤而回隱莊,進了隱莊,鑽進西小院,便再不出來。
逛街?
不去!
去洗心樓嘗嘗好菜?
也不去!
隱莊裏的好山好水好風景,這會兒,華淑琪終於體會出,那和自己真沒什麼關係。
華家一個破落身份的小姐,想輕而易舉把這兒的一切都收入囊中,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最有力的證據便是:進隱莊這麼多天,倚天哥哥呢?她根本連一眼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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