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紀淵的腳突然又扭了一下,這下是傷上加傷,沒個十天半月怕是好不了了。紀澄心下雖然有所懷疑,卻也沒戳破紀淵的心思。她這哥哥在家時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對騎射都不趕興趣,更何況是馬球,現如今臨陣磨槍也怪不得他要退卻,偏偏又舍不下那馬球帶來的風光,所以紀淵這才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她這個妹妹身上。
紀淵再次受傷,紀澄少不得又要硬着頭皮頂上去。
這又到了比賽的日子,紀澄戴着藤盔慢吞吞往裏走,這些日子她藉口着涼沒去跟着沈徑他們訓練,早有社員在背後說閒話了,但紀澄也沒奈何。
這會兒沈徑見着紀澄,立即就走了上去,「天澤,你好些了吧?」
紀澄點了點頭,不說話。
沈徑又道:「那你快過來,二哥正在給我們講戰術,他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才請來的。」
紀澄因為隔着藤盔,所以也不怵沈徹,靜默地站在沈徑旁邊聽沈徹排兵佈陣,不得不說沈徹的確是看透了初陽社每個人的長處和缺點的,每個人都安排在了他最適合的位置上。
輪到紀淵時,紀澄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卻聽沈徹道:「你帶着藤盔不覺得悶嗎,這會兒還不用上場。」
紀澄聞言差點兒沒被口水嗆着,她大聲地咳嗽了兩聲,「嗓子還有些不舒服,怕把病氣傳給大家,還是帶着頭盔好些。」
沈徹不說話,只靜靜地打量起紀澄來,看得紀澄渾身發毛,心裏害怕被沈徹看出破綻來,好在沈徹很快就收回了打量的眼神,繼而道:「上次見你臨危不亂,傳球的動作乾淨又利落,由你從左翼輔助真長試試吧。」
紀澄忙地搖頭,啞着嗓子道:「這……我上次不過是碰運氣,還是讓我候補吧。」
沈徹笑道:「天澤自謙了,你不上場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潛力,今日對陣的是大鼓社,前年的狀元社,情況會比你們上次對陣藍平社更慘烈。天澤首先上場,便當是為社友試一試對方的戰術吧。」
紀澄從藤盔的空隙里看出去,忽然發現沈徹的牙齒特別白,比起其他人都要乾淨潔白許多,這讓紀澄莫名就想起了狼牙來,她看着沈徹的笑容,說什麼讓她去試對方的戰術,可她總有一種沈徹是在笑着將她送進對方的獠牙的感覺,而她還無法反駁
。
這一場馬球打下來紀澄的表現算是不溫不火吧,球是一個沒進的,但她作為左翼助攻,對楚鎮的幫助是毋庸置疑的,好幾次都是靠她完美而精確的傳球,楚鎮才進的球。
紀澄慢吞吞地走在隊伍的後面,聽着前面的社員興高采烈地討論今日的戰況,藉口要去如廁躲過了拉着她想一同討論的沈徑。
等紀澄磨磨蹭蹭地走出去時,見着楚鎮他們幾個正圍着沈徹說話,從紀澄的角度看過去,沈徹的唇邊一直掛着笑意,正點評着今日初陽社的表現。眾人都在爭相問着讓他評說自己今日的進步和失誤。
明明也不過比他們大不了幾歲,怎麼就有一種他是長輩的感覺,紀澄只覺得納罕,再看楚鎮他們幾個,那一臉的孺慕又是個什麼意思?這些勛貴子弟都是刺頭兒,平日誰也不服誰,結果到了沈徹跟前,卻變了個人似的。
沈徑看到紀澄出來,朝她招了招手,「天澤。」
紀澄不得不往前走了幾步,聽得沈徑問沈徹,「二哥,天澤今日表現如何?」
沈徹聞言,眼神便落在了紀澄身上,紀澄被他看得極其彆扭,當他的目光掃在她胸口上時,紀澄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胸沒有束緊了。
「天澤實在讓人驚訝,想不到你們當中騎術最好的人居然是他,你們竟然還讓他做了如此久的候補。」沈徹笑道。
騎術最好?在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懷疑沈徹是不是眼花了。
「你們去看看他的馬就知道了,這一場對大鼓社是惡戰,你們誰敢說自己的馬沒受點兒傷?」沈徹問。
這馬球場上球滾杖飛,誤傷在所難免,有時候為了搶球,明知道要吃別人一杖還不是要硬着頭皮上,所以一場比賽下來那是人困馬乏,都帶着傷。
沈徹說話的時候,早有好事人跑去看了紀澄的馬,他一邊大聲嚷嚷一邊往回跑,「天澤果然是厲害,他的馬一點兒傷沒有,這會兒還精神着吶。」
紀澄從頭盔後看着沈徹,驚訝於他的心細如髮,心中的防備又提升了一層。
「我看這一場比賽天澤輔助真長是遊刃有餘,下一場可以讓她在中場助攻,同時顧看真長和子通兩人。」沈徹道。
眾人立時又把眼睛全投在了紀澄的身上,中場助攻其實就是起着控制全場的作用,這可是關鍵位置,他們萬萬沒想到沈徹會這樣建議。
紀澄在心裏差點兒沒把沈徹給問候死。
沈徹此刻站起身走到紀澄身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人果然是要逼一逼才知道自己的潛力在哪裏,是不是,天澤?」沈徹微微低頭在紀澄的耳側道。
雖然隔着藤盔,但紀澄的整張臉,連帶着那耳朵都已經燒得血紅了。
好在後面的比賽,紀澄沒有出什麼岔子,她雖然改成了中場助攻,但既然是助攻,就不是帶球突圍的那個人,所以除了內行人外,其他人更多關注的還是楚鎮和沈徑兩人,他們如今可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紀澄十分低調地熬過了半決賽,初陽社一舉進入了決賽。
決賽的頭一日,紀澄和柳葉兒一起整理着自己的行頭,看着那長長的束胸布時,紀澄忍不住嘆了口氣,只盼着明天的決賽趕緊過,她這提心弔膽的日子可是過夠了,每次看到沈徹她都有掉頭就跑的想法
。
「榆錢兒,澄姐姐安歇了嗎?」
柳葉兒聽見沈萃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趕緊將紀澄的東西收了起來,紀澄則狐疑地往外走去,「五妹妹有事尋我?」
「正是呢,澄姐姐我有事求你。」沈萃道。
紀澄心裏立即起了不好的預感,沈萃可是很少用到「求」字的,「姐妹之間說什麼求不求的。」
「姐姐知道明日就是中壇獻藝的日子了,偏偏張娥兒今天晚上練習的時候把腳擰了,澄姐姐你說可怎麼才好?」沈萃一臉的焦急。
紀澄道:「不是早就吩咐下去讓她們今日休息的麼?就是怕臨時出狀況,這張娥兒怎麼這般不聽話?」
沈萃臉一紅,「明日就是中壇獻藝了,我心裏緊張,怕她們今日不練明日會生疏,所以……」
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紀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向沈萃建議今日不要再練習,沈萃明顯沒有聽進去。
「那可不好辦了,張娥兒那段舞有些難,臨時去哪裏找能代替她的呀?」紀澄裝傻道。
沈萃搖了搖紀澄的手臂,「好姐姐,這大晚上的自然找不到人了,所以我才求到你這裏來的啊。這一路都是你陪着我在練,她們的每段舞你都是瞭然於胸的,你的舞又跳得好,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幫我了。」
不是紀澄不想幫沈萃,實在是分身乏術啊,她明日還得幫她哥哥打馬球哩。
「澄姐姐,你難道不願意幫我?」沈萃見紀澄一臉的為難,立時冷下了臉。
紀澄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要幫沈萃也不是沒有辦法,端看值不值得,若是沈萃這次搞砸了,必定要被王家姐妹看笑話的,不管如何沈萃總是自己的妹妹,紀澄無奈地笑了笑,「我怎麼會不願意幫你,只是我也沒跳過張娥兒那一段,心裏有些沒底。」
「澄姐姐蘭心蕙質,這件事肯定難不住你的。」沈萃轉怒為笑,小孩子家家的變臉也特快了。
沈萃這下是放心了,那頭可苦了紀澄,三更半夜地還得練習張娥兒那一段,好在她平日裏本就幫着沈萃在準備中壇獻藝的事情,張娥兒的舞她雖然沒跳過,但卻是她編的。
到決賽時,紀澄自然又是首發上陣的,因為紀澄慣會精打細算,能節約體力的地方就絕不浪費,且本就有藏拙的意思,所以她算是少數幾個可以跑滿整場的人,前兩場她都撐過來了,不過這一場她可就再不能撐完了。
紀澄心裏算着時辰,覷着上半場差不多要結束了,一個搶步勒馬沖向桃花社的杜孝光,從他杖下將馬球奪了過來,一杖就傳給了右側的沈徑,這一衝一奪雖然乾淨又漂亮,但紀澄也少不得被杜孝光的球杖掃中,落下馬去,好在她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避開了後面的馬蹄,沒被踩傷。
紀澄捂着手臂退下了場,既然受了傷自然要換替補的社員上去。
「沒什麼大礙,我自己擦點兒藥酒就是了。」紀澄對上來想看她傷勢的大夫道。她的時間不多,還得趕緊去換衣裳。
所幸更衣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大家的心神都被決賽吸引了去,紀澄將她事前準備好的包裹取了出來,用手絹擦了擦汗,麻溜地將赤紅的社服脫掉,一把拽掉裏面的小棉襖,一邊用束胸布擦着脖頸和胸口的汗滴,一邊將包袱里的把鏡取出來想整理一下頭髮。
可是這一看可不得了,嚇得紀澄手裏的把鏡當時就「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紀澄飛速地轉過身看着倚在五步外的黑漆衣架邊的沈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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