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戰歌 第30章 回音

    五個沙漏過後，太陽躲在雲層之後悄悄升到了半空，開始散發着它無窮的熱力，試圖將它狂熱的愛穿透積雲送給陸地上的生物。他們帶上食物、飲水和一些必要的工具重新上路，踏出淺灘，走過河岸，穿過早上被科斯塔在灌木和雜草中劈出來的路。在經過那片空地時，阿爾特別留意了那棵丫形的龍柏樹，再沒有屍鳥站立其上。

    他們在樹木和灌木間奔走，如同一條由九節關節組成的林蛇蜿蜒穿行，樹木果然如聖熊所言般茂密起來，遮住了他們頭頂的天空，地上偶爾有幾處淡淡的光斑在閃動。他們越爬越高，越走越小心，樹葉在頭頂，峽谷在腳下，不時有石塊被震落谷底，嘩啦之聲不斷在谷間迴蕩。

    「這裏就是回音峽谷，小心你們的腳下，掉下去誰也不會去費心幫你們撿屍體的，因為都碎了。」科斯塔嚴肅地說，「不要大聲地說話，也不要做太大的動作，這裏的岩石就像雪山一樣脆弱，稍不注意就會引起山崩。」

    魯迪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嗒嗒地，真是夠嚇人的。」

    接受了科斯塔的警告後，他們愈發注意，就連平時一貫大手大腳的奧爾根也畏畏縮縮地像個小娘們。

    天黑後，他們不過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他們在林間找了塊還算平坦的地方宿營，生起一堆火，吃些隨身攜帶的紫薯和干肉，各自休息。

    長夜漫漫，守夜人是阿爾和麗莎，他倆隔篝火相對而坐，沉默不語，火堆在噼里啪啦縱情地燃燒，火光映得他們的臉忽明忽暗。阿爾在專注地研究火焰的構成，似乎從火中看到了無比遙遠的過去，麗莎則靜靜地注視着阿爾，似乎從他的微蹙的眉毛和緊抿的雙唇中發現了許多原來不曾發現的東西。

    「你……」麗莎遲疑地問道，「是個王子？」

    阿爾從火之迷夢中清醒了過來，自嘲般地笑了笑，「也許曾經是，不過現在只是一個亡靈族的無名小卒，過去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了。」

    「不記得更好，不會痛苦。」麗莎沉思着，曾經的自己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少女，和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一起生活在離沃城不遠的小鄉村里，直到某天自己獲得了長親的青睞，，在一場莊嚴冗長的血之初擁儀式之後，她成為了血族，並被帶到了敖德薩，接受了嚴酷殘忍的訓練，她變成了一名以奪取他人生命為職業的殺手。她的親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一個接一個地腐爛、死去，她還麻木地活着，沒有歡笑，沒有哭泣，沒有自己。日子變成了以一個又一個謀殺對象為計數單位的象徵，這種層層疊加的無所謂，最後變成一種拋之不去的痛苦和重負。

    「我巴不得趕快想起來，愛恨情仇，都沒關係，我願意承受。」阿爾眼光灼灼地盯着麗莎的雙眼。

    麗莎巧妙地避開他的視線，眼神遊移不定，「我相信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呵呵，希望如此。」阿爾微笑着回答。

    他的笑容比火光還耀眼，麗莎心想。

    眉月悄然爬上中天，快到交班的時候了，他們倆都有些疲倦，對於一個不善言談和另一個不善於引導言談的人來說，沉默是填補空白的最好方式。許多夜出捕食的小型動物擦着他們小小的營地無聲穿過，也有更多的飛蛾奮不顧身地撲進了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中變成飛灰。從林間不時傳來夜鴞悽厲的叫聲，間歇打斷蟲群的嘶鳴。

    「咔嚓！」從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麗莎給阿爾使了個眼色，迅速消失在周圍的黑暗之中。

    「什麼人？」阿爾壓抑着嗓音喝問道，他的同伴也紛紛從睡夢中醒來，飛快地站起身組成防守陣型。

    三粒沙落下的時間，沒有任何回應。科斯塔指了指巴尼歐和梅楚打了個手勢，二人點頭表示明白，左手架好橡木盾牌，右手握緊武器，躬着身子慢慢向聲音的方向靠了過去。聖熊又向阿爾比劃了一個嘴型，阿爾心領神會。

    「再不出來我們就射箭了！」阿爾繼續恐嚇道，博格斯配合地拉緊了弓弦。

    「別射箭，俺們出來了。」一個男人略微緊張地說道。

    從密林中一下子湧出了十一個人，全部是喪屍和殭屍，衣着襤褸，有幾個穿着滿是劍痕和凹陷的盔甲和半盔，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的，有長劍、矛、斧、鋤頭和鐮刀，種類反覆得幾乎可以和聖熊的小隊伍相媲美。他們走到距離火堆十距的樣子停了下來，中間一個瘦高個的殭屍男子站在隊伍的最前方，看得出他是這幫人的頭領。他眼窩深陷，雙頰無肉，在他的脖子和下頜間長着一個拳頭大的肉瘤，上面佈滿了黑色的血管，身上穿着一件明顯短一截的鏈甲，手裏握着一把滿是豁口的長劍。

    「各位貴族老爺，俺們只是一群逃難的人，該死的狼崽子把俺們趕出了村子，只能在山裏流浪。」那個男人說。

    「如果你們願意扔下武器，我們可以和你們分享篝火。」科斯塔謹慎地觀察着這群來路不明的人。

    「有吃的不？」頭領身邊站着的一個沒有耳朵的喪屍男人問道，他的個子明顯比首領要矮一個頭，一雙煙灰色的眼珠一直在骨溜溜地轉個不停，他的手上拄着一杆兩倍於他的身高的長矛，矛頭上滿是泥土，矛杆卻是一根不知從哪找來的長着木瘤的樹棍。

    「僅夠我們自己果腹。」科斯塔攥緊了劍柄慢慢地說。

    「那有金靈麼？」他緊跟着問了一句，眼睛閃閃發亮，「銀靈也可以。」

    「嗯？」科斯塔頗為玩味地盯着這個沒有耳朵的喪屍看了許久，「要金靈得問問我手裏這把劍答應不。」

    「你啥意思啊？」喪屍男人剛想怒吼，忽然想起了峽谷脆弱的岩石，又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你也不睜大狗眼看看，俺們十二個人……」頭領在他的頭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哦，不對，俺們十一個人，你們才一、二、三……八個人，一人一刀也把你們殺光了，到時候你們的東西全是俺們的。」

    「是麼？你們大可以試試。我猜在林子裏還躲着一個人，嗯，應該是個弓箭手，射射冷箭什麼的。」科斯塔大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閃着寒光，「有種你射我一箭，我敢保證你沒法射出第二箭！」

    弓弦聲響，一隻羽箭應聲從密林中飛了出來，目標卻不是科斯塔，而是一直在搭箭防禦的博格斯。可惜他忽略了小骷髏的種族屬性，羽箭擦着博格斯的肋骨飛出，釘在地上顫動不止。與此同時，博格斯也拉響了弓弦飛快地射出了一隻箭沒入林中。

    「嗒嗒，嗒，（沒射中）」博格斯用骷髏語告知科斯塔，「是個高手。」

    「他沒機會了。」聖熊回頭看了看他的隊員，擺了一下手，頃刻間長劍出鞘，戰斧、三叉戟和戰錘直指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