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達說國內沒有調查員,那是錯誤的。至少聶從風就是一個很不錯的調查員,雖然他只拿助理的薪水。
委託合同是標準文本,簽名也是羅長運的親筆簽名。附在後面的聶從風的說明才是關鍵:
1.羅長運已經搬離鮑春妞的別墅;
2.羅長運手裏不差錢,他可以自由的去鮑春妞為他設立的快遞公司上班處理業務;
3.根據有關人士的消息,鮑春妞別墅區附近的派出所曾接到過報警電話,鮑春妞涉嫌非法拘禁曾被傳訊過,但是證據不足又給放了。前後大概不到兩天的時間,鮑春妞又是比較有名的人物,為了降低負面影峽谷,相關方面予以保密。
也就是說,羅長運現在不僅人身自由而且還財務自由,曾經差點弄死他的鮑春妞也從某種意義上「投鼠忌器」,暫時不敢動他?
說實話,憑我個人的直覺,鮑春妞那樣的女人是不可能給羅長運報警的機會的。如果沒有外援,羅長運只能任鮑春妞揉搓……
外援?
我讓聶從風來一趟。
聶從風一口否認了是自己打的電話。他的原話是:「羅長運那種窩囊廢,被一個女人玩兒成那樣,我幫他?你侮辱我呢!」
這傢伙最近內分泌失調,說話嗆人。好在我已經習慣了,托着腮幫子琢磨着心裏覺得不對勁兒的地方。聶從風也沒走,找個椅子坐下,抱着自己的筆記本寫東西。
噠噠噠的鍵盤敲打聲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記不記得羅長運來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說:『他們說,只有你能救我!』他說『他們』!」我瞪着聶從風,「誰是『他們』?」
聶從風停下敲鍵盤的動作,瞅着我,摸着下巴:「老大,有人讓羅長運找你。難道羅長運能出來,也是他們做的?他們讓羅長運出來,然後繼續找你打離婚官司?」
羅長運的離婚訴求很清楚,他不要鮑春妞的不動產和股票證券,他只要一樣:鮑春妞手裏的公司股權的百分之十——那是一個出版集團的股權,前身的前身是鮑春妞白手起家的印刷廠!
「我去見見羅長運。」合上卷宗,我說。
聶從風關上筆記本的蓋子,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我去查查鮑春妞。」
有這樣的助理真省心啊!
說實話,聶從風高大健壯,私底下心情好的時候風趣幽默又體貼,長的也人模狗樣,放在床~上應該也頗為可人兒。但男女之間一旦有了肌膚之親,工作就不那麼單純了。尤其是女上級和男下屬,權威扣獎金神馬的就不大好使。所以,雖然偶爾我也會對聶從風流流口水,但大多時候還是折服在他超強的工作能力下,讓他保持完璧。
唉,又走神了!
再見羅長運,與上次辦公室里的嚎啕大漢截然不同。
身高將近187,肩寬體大。黑紅的國字臉,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略大,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整個人看起來憨厚可靠,值得信任。大概身體還在恢復中,看起來略微有些偏瘦,但精神明顯好很多。
見面是在羅長運小快遞公司的辦公室里,倒茶的是個粗手粗腳的漢子,聽口氣好像還是羅長運的秘書。看來鮑春妞真把羅長運嚇怕了!
羅長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不怕您笑話,我是真的被女人嚇壞了。只要一看長的好點的,我就全身發抖。」然後他自覺失言,「不是不是,您是例外啊!您很漂亮,也很慈祥。不是,我是說——」
我笑了笑,指着茶葉說:「這烏龍茶可是今秋的新茶?」
這話就岔了過去。
到我這個歲數,外貌這東西被人說兩句就生氣那這麼多年都白活了。
不過我心裏也不是沒有計較:我只是看了一眼那秘書,羅長運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就算他不是擅長察言觀色,至少也是個敏感伶俐的,絕不像他外表表現的那麼粗豪。
也許是職業習慣,也許是天性多疑,此時,我連羅長運在我辦公室的那場痛哭也開始懷疑了。
寒暄過後,進入主題。羅長運也從開始的緊張慢慢放鬆下來,對自己與鮑春妞如何邂逅結婚也不隱瞞,一一道來。雖然沒有很多渲染,但口齒清晰邏輯清楚,尤其難得的是,即使鮑春妞那樣對他,在他的敘述里,也看不到一絲主觀情緒的宣洩。從他嘴裏出來的,全都是對客觀事實的陳述。對自己當時的感情,也是就事論事,有一說一。當我問到鮑春妞的反應時,他往往以「不知道」,「她很難猜」,「我不敢」之類的話推搪過去。
最後,我問他:「羅先生,除了我,還有誰這樣問過您和鮑女士的事兒?」
「嗯?沒有!沒人!」
我拿出那份委託書,推到他面前:「我並不要求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但我們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的時候,我是不能接受委託的。這不是在要求您,而是保護我自己。」
當事人反水,律師被擱進去的事不勝枚舉。不光刑事案,民事代理中此類事也屢見不鮮。保護自己,是每個入這行的人第一天就要學會的技能。
但是——
羅長運的委託,我真想放棄麼?
開玩笑,誰跟錢有仇啊!
我把委託合同推到羅長運面前,羅長運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閉上嘴,緊緊的咬住下唇。我等着,等着,等着……
「曉律師,你說笑了吧。我真沒瞞您。」
「羅先生,除了辦公室那次,之前咱們沒見過面吧?」
「沒有。」
「您可曾聽說我?」
「沒有。」
「那您怎麼找到我的?」
羅長運不假思索的說:「我當時跑出來心裏亂了套,走到那座大廈附近想着要離婚,就隨便找了個律所。保安把我指到您的所里了。」
「這麼說,是大廈的保安告訴您,想離婚可以來找我?」
「是啊!」
我笑了:「我姓慕,單名一個曉字。行外的人都會叫我慕律師。能叫出曉律師這三個字的,絕不會是大廈保安。羅先生,您該告訴我,究竟是誰指點你找到我的。或者您去找他商量一下,大家開誠佈公一起合作或許還有可能,這樣藏頭露尾,恕我沒有時間奉陪。」
我生氣的站起來,轉身就走,一點沒有留戀的打着汽車,開出了羅長運的公司。
就這麼放棄了麼?
才不呢!
對方費了這麼大勁兒讓羅長運找我,就因為三個字被我否掉,也太不值了。這一場貓鼠遊戲,總得慢慢來,細火慢燉才能得到好味道。
電話響了,是聶從風的來電。他說:「老大,把鮑春妞從派出所里保出來的是左達。當初的報警電話用的是公用電話,離左達租住的公寓隔了兩個十字路口。」
「你現在在哪兒?」
「電話亭。要過來看看麼?唔——過來吧,有好戲。」
「給我地址,馬上過去。」
左達,怎麼又是你?!就算我罵你老鼠,瞧不上你,可你也賣了我的情書,壞了我的初戀,現在還贏了我一場官司。怎麼又纏過來?
睚眥必報到這種程度,你變態啊!
一路罵一路開,很快就到了電話亭。
聶從風上了我的車,一路指着開到了一處小區的門口。遠遠的停下,正看到鮑春妞和左達抱在一起!
「嘖嘖嘖,那個春妞怎麼抖成那樣了!」聶從風嘴巴不饒人。
我瞅了他一眼:「人家那是哭的傷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車震」呢!
聶從風長的不錯性子也好就是不能說話,所里給了他一個封號,叫「黃暴小王子」,不管什麼話到他嘴裏,都能加上點作料。所以面試時出現的那次「烏龍」也不全是我的責任,根子還是這小子思想有問題。但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種惡劣的態度,間接導致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真不知道他笑話我的時候,可曾有半分自省,看看自己的後背上有沒有背個殼!
大概鮑春妞哭夠了,抬起頭全身倚在左達的懷裏,傾訴什麼。左達抬起頭四下看了看,然後微微推了推鮑春妞,鮑春妞香肩一扭就那麼卸了左達的推力,愈發粘着起來。在我們這些「外人」看起來,兩個人很有點不清不楚的樣子。
「老大,要不要報警?」聶從風放下相機,問道。
我翻了個白眼:「什麼理由?」
「有傷風化啊!」
「你以為警察會接麼——」我突然福至心靈,笑了起來。左達,你也有今天。
「老大,你不要笑的那麼瘮人好不好?有什麼壞事說出來,我幫你辦!」聶從風眼睛賊亮的盯着我。
我已經拿出手機,翻出本地常用號碼之居委會篇,打了起來。
大概五分鐘以後,就從小區裏面衝出五六個大爺大媽,把左達和鮑春妞包圍起來。那架勢就像大學時候,偷情的學生被學工處長帶了一棒子閒人拿手電筒照着圍觀差不多!
「哈哈!」聶從風坐在駕駛位拍着大腿狂笑,「老大,有你的!警察不管,居委會管;居委會不管,大爺大媽管!而且還不停他們解釋!高,實在是高!」
我笑而不語,伸着脖子往那個方向看!
左達畢竟是abc,沒經歷過小腳偵緝隊的年代,不曉得大爺大媽其實是不容辯解的。他們本來就是過嘴癮來的,你還搭橋,那能消停?!果然是越說越黑,大爺大媽們的調門越喊越高,周圍呼啦啦聚集了一大群帶孩子的、閒逛的、買菜買菜的、還有房產中介形形□□的人。
閒人是不在乎是非的,他們要的就是熱鬧。
為了聽的更清楚,我打開窗戶,側耳細聽,凝目細看,試圖越過層層疊疊的人牆直接看到左達「羞紅的俏臉」!嘎嘎,想起來就讓人心曠神怡!
漸漸的,大爺大媽的聲音被閒人們議論和起鬨的聲音代替。我想聽的更仔細些,不知不覺,腦袋伸出了窗戶而不自知。
突然人群一陣涌動,我還來不及反應,左達牽着鮑春妞從人群里鑽了出來。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像極了一對被捉姦的偷情人兒,我忍不住咧開嘴笑,卻對上左達的目光。笑容既然來不及收回去,索性回他一個更大更大的!
左達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也樂了,伸出大拇指向我這個方向比劃了一下,便在後面人群的騷動中和大爺大媽試圖挽留的呼喚里,飛一樣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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