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之日的黑河坊,萬眾矚目,繁榮更上層樓,臻至齊休建坊以來的最高點。
當然,此地的主人早已換成了齊雲派齊南城的南宮家族,唯有他家,可以安穩攫取坊市里最豐厚的利益,也只有他家,夠資格被白山十大宗門信任,公推為此番議和的中人。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對這場能決定白山未來的極重要會議,南宮家族的心思並不在此,南宮止去追捕『姜炎,了,黑河坊中早無元嬰坐鎮。合議前幾天,他家才匆匆從齊南城抽調一位叫做南宮夢的元嬰修士來主持此事,這位女性老祖常年苦修,並不精通庶務,種種調度天真隨性,令旁觀者大搖其頭。比如現在,所有與會修士被她攔在【黑河道宮】門口,說是什麼等待逐一入場,互有血海深仇的白山主人們被圍在道宮前的廣場內,大眼瞪小眼不說,還得忍受坊市里閒人們的圍觀,真叫是威嚴掃地。
「未免太亂了,好歹讓我們在自家產業里等啊,晾在這算什麼事,故意讓我們沒臉?」燕南行煩躁地來回踱着步子,他身邊,九星坊諸家的門主們也一臉無奈,「齊滑頭那傢伙老子真是想把他家山門都燒了,早知這樣,學他放鴿子不來也罷」有人憤憤說道。
抱怨歸抱怨,現在走人是不敢的,九星坊諸家不敢,白山各家也不敢,他們的弟子只好結成一個個小陣勢,將各家參與和議的關鍵人物護在當中,就怕一直在怒目對峙的雙方壓不住火氣,現場演繹一出互毆大戲。
身着彩雲宮裝的南宮嫣然特意置身人群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本為低調,但萬萬沒料到,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竟是被准許入內的唯一築基修士,而且還排第一個入場,感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她面無表情,但內心實在是頗為享受。
特別是在黑河道宮外維持秩序的南宮家執法修士里,很認出了些與自己同齡的娘家親戚,「他們也認出了我吧?化神家族無數後輩支系,出人頭地何其難也。這些兒時玩伴里,有比我血緣親近的,有比我資質好的,還有比我受長輩寵愛的,可是如今,你們還在做着族裏分撥的差事,而我,已能代表一方勢力,登堂入室了。他們那複雜的眼神真是有意思呢,古人云,寧為雞首,毋為牛後,果然是金玉良言。」將下巴抬高了一些,多年執掌一門事務養成的上位氣息自成,輔以熟透了的風韻艷色,孤高自立,在金丹叢中,一點不墜楚秦門的氣勢,南宮家的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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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許久,坊市里鐘樓終於傳出一聲清脆仙音,吉時已到。
「有請楚秦門庶務掌門,南宮嫣然入內」
果然,南宮家禮賓修士第一個喊的,正是她的名字。
「她誰啊?築基修士也配第一個入內?」
「你沒聽見嗎?人家姓南宮,肯定是南宮家的人。」
「要我說還是齊休識做啊,派來個南宮家自己人。」
「切,娶南宮家女孩兒的門派多了,有幾個像這位一樣爬到頂的?」
外圍閒人們低聲絮叨鑽入耳朵,南宮嫣然嘴角微撇,裝作沒有聽到,一路謹守禮法,向各家金丹前輩行禮致意着,大大方方步入道宮大門。
能容納三萬人的比武場,看台和包廂今日概不開放,往年被人關注的擂台上這次擺了張巨大的木質長桌,走近桌子這頭,甚至看不清對面主位上高坐着的女修面目,圍着桌子四周,十來位南宮家低階修士還在緊張地忙碌着,劃定某某家的座次,按人數佈置椅子茶具等物,人人專注自身的差事,沒一個人來招呼自己。
「嫣然拜見老祖。」
她並沒見過南宮夢這位族中元嬰,不過按她對娘家的了解,主位上的女修肯定就是,湊近些大禮跪拜總錯不了。
「起來罷,我久不理事,又對白山不熟,你幫我看看,此番佈置有什麼錯漏之處。」
南宮夢的聲音遠遠傳來,意外的空靈好聽,沒有多少壓迫感,隨手虛抬扶起,原來是要人幫忙為會場佈置把關。偷眼看去,相貌比自己還年輕些,美得令人嫉妒,有種空谷幽蘭般的淡然氣質,大大的雙眼略顯呆滯,似乎心思並不在此,正專注地想別的事情。
南宮嫣然連忙應下,有負責席次安排的執事便過來動問,哪家坐前排,哪家坐後排,按地位、實力、敵友關係等等,每一位修士的座位都不得有任何差錯。她知道,南宮家族高階修士大多懶得往死亡沼澤以南看一眼,反倒是黑河坊里為家族產業服務的奉行執事們門清得很,佈置會場的人都是熟手,她用神識掃上一遍就知道相當完美,一絲毛病都挑不出來。
「無有差錯,都是極妥當的。」回稟完畢,南宮夢便隨手一指,讓她落座。
長桌左邊屬於五行盟勢力,右邊則屬於何歡宗他們,楚秦門等中立旁觀者被安排在南宮夢對面,長桌的另一頭,不偏不倚。前排屬於九星坊諸家燕南行等幾位金丹後期修士,楚秦門的座位被安排在他們身後的角落裏。
「幾乎,不,就是最微末的一個。」
老祖既沒有顯出半分親近,席次也有難令人滿意,和自己想像中的頗有落差,不過作為唯一的築基修士,南宮嫣然明白自己不該奢望什麼,坐下後便按照出發前齊休的囑咐,眼觀鼻,鼻觀心,絕不參與進呆會兒可能發生的任何衝突。
「有請燕歸門掌門,燕南行入內」
外面禮賓執事喊到的第二位與會者,便是九星坊諸家裏的領頭羊,與楚秦門有聯姻關係的燕南行,他自然被分派到中立勢力之首的位置。
「見過前輩。」
燕南行不卑不亢地深鞠一躬,南宮夢這次連話都懶得回,只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入座自便。
九星坊諸家的另幾位掌門隨便便被陸續喚進,將長桌遠端一側坐得滿滿當當,一色的金丹後期修士。他們幾個極少出山,在白山的名聲不顯,其實無一不是從開闢戰爭的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一方之雄,聚在一起低聲談笑,揮灑自如,氣勢上甚至隱隱壓過了長桌對面心不在焉的南宮夢。
「有請齊雲山姜雲峰,姜明恪入內」
接着進來的金丹初期修士令南宮嫣然一愣,姜家在黑河坊里都沒說上話的資格,跟白山更打不着半點關係,這姜明恪還是當年姜炎在山都山底刻字,發誓報復的十人之人,好像說是曾欺壓過姜炎姜明榮父子什麼的。
「姜家攙和進白山的事於什麼?而且聽說這姜明恪長得雖不錯,但人品實在堪憂……」
心裏正在計較,拜見過南宮夢的姜明恪目光掃了一圈,竟朝她這邊笑着點了點頭。
「奇怪,我又不認識他,要說唯一有交集,便是我們幾家都派人去追捕姜炎了。」
不知對方為何示好,姜炎那事又是南宮嫣然的悔婚黑歷史,避之唯恐不及,無奈只得站起朝對方福了一禮,權作敬重長輩罷了。
「有請靈藥閣黑河坊主事,甘不平入內」
接着進來的便是各大商會的代表了,他們和姜明恪通通被安排坐在南宮夢主位後面,楚秦門燕歸門是白山中立方,他們便是齊雲中立方,兩邊相對而坐,不偏不倚。
「奇怪,往常和五行盟關係頗好的高、裴兩家沒派人來,萬寶閣的人也不見蹤影。」
南宮嫣然多年主持庶務,明面上的各家關係自然了熟於心,她哪知道,那三家現在正躲着連水門的人呢,生怕被涮狠了的水令儀當場搞得下不來台。
「有請丹盟庶務掌門韓閻老,傳功奉行某某,執法奉行某某,客卿英伯。」
等中人、見證們到齊,重頭戲才終於開場,禮賓執事一口氣念了四個名字,全是丹盟的金丹修士。這也是他們被圍困十多年後,第一次離開丹青山。
白山人都知道,丹盟的核心門派青丹門是以煉丹起家,素來的風格是生產大於商賈,商賈大於爭鬥,悶頭積累數百年,才換來了韓天平結嬰成功和開闢戰爭中的厚積薄發。由於煉丹修士長年親近丹火,所以他們膚色大多偏黑,舉止沉靜,極少招惹是非,不,應該說是極少走出自家山門,根本談不上去招惹是非。
可是連年血戰,再軟糯的人也殺出了火氣,如今的丹盟修士不可以往日觀念視之,韓閻老等人無不是目光堅毅,顧盼之間殺意決然之人,特別是那位名字叫英伯的客卿,龍行虎步,目露凶光,身上的血腥氣息濃得可怕。
「見過南宮前輩」
面對事主的行禮致意,南宮夢再不好放空了,「坐罷,我雖少過問世事,但也曾聽人說過你家丹術自成一格,許多妙法不在我齊雲靈藥閣之下,回頭得空,還想找韓天青請教一二。」
「沒想到南宮前輩也精通煉丹之術,我一定把話帶到掌門跟前。」
丹盟崛起得晚,丹盟盟主和青丹門掌門之位還都在韓天青手上,所以回話的韓閻老只是庶務掌門,不過他這話也算不得數,韓天青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白山各家元嬰,近年沒一人用秘法降臨過,反倒是白山頂上常年傳出轟隆隆的劇斗響動,若是在山腳下,還能聽到各位元嬰存在們的呼喝廝殺聲。
「有請厚土盟盟主王相……」禮賓修士又念出六人名字,俱是金丹修士。
這次大戰,厚土盟的表現與丹盟類似,都是打不死、煮不爛、熬不化的防守悍將,靈木離火攻不進丹青山,幻劍盟和白山劍派又何嘗能攻破厚土銳金聯軍的鐵壁?對整個戰局,可以說兩家的堅韌才是一切的基石。
但兩家還是有些不同之處,丹盟靠的是一座四階大陣,聽說是在開闢戰爭後的大賞功中拿功績點跟大周書院兌換來的,防守能力及其強悍,而且極難克制,所以面對比兩家劍派強大的靈木離火聯軍時,他家從頭到尾只能被動堅守,坐困愁城。厚土盟則是靠白山第一的領地面積,以及靈木盟上一次南下救援時柴藝幫其設計的整套防禦體系,與兩家劍派大打攻防拉鋸戰,戰果比丹盟多上太多,地盤也從未全線淪落,只是他家實力本就在丹盟之上,兩家劍派又沒有靈木離火聯軍強而已。
事主雙方一邊來一對,接着便是銳金盟、幻劍盟、白山劍派、離火盟、連水盟、靈木盟六家,柴藝、水令儀等人帶着手下金丹們如示威一般呼嘯而至,整個合議長桌兩側終於快被坐滿了。
「有請何歡宗掌門,中行雋入內」
排在最後的一家,正是這次白山內戰的得利者,差一點最後摘果子摘成功的何歡宗了。
中行雋是個瘦高個,身子如水做的一般,走動時搖曳扭動,柔弱無骨,臉上脂粉抹得又白又厚,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走動顧盼間仿佛在到處拋撒媚眼,若不是嘴邊一圈短髯,誰也值當他是個女人。
「見過南宮前輩。」
聲音是不男不女的鴨嗓,扭到南宮夢面前,他矯揉造作地用女修身段福了一禮,差點把包括南宮嫣然的在場眾人看吐了。他身後兩男兩女四位金丹門人長相氣質都是絕佳,也不知怎麼拱出這麼一個奇葩掌門來。
「呃,你……咳,你請坐罷。」
南宮夢也差點沒遭住,一時被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指着何歡宗的席位讓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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