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靠近我家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我就喊着要下車,郭晶的爸爸猛地一下停住車子,問我怎麼了,我看着不遠處籃球場籃球筐底下站着的兩個人,轉頭朝郭晶的爸爸說,「叔叔,送我到這裏就好了,我看見我姐姐了,我想去找她。」
「你看見李秀姐姐啦?在哪裏在哪裏?」郭晶伸長了脖子,趴到我身上想搖下車窗看,我扶正她的身子,將她往座位上推了一把,讓她坐正身子,我不想讓她看見李秀,更不想讓她看到李秀身邊還站着一個張楚。
「好吧,這裏離你家也近了,這個電話你拿去給你媽媽,叫他們這兩天給我們打電話。」
我接過郭晶的爸爸遞來的紙條,小聲地說道,「謝謝叔叔。」
說着我就拉開門,走了下去,車窗這時搖下,郭晶伸出脖子,朝我笑,「李優,明天見。」
我嗯了一聲,朝她揮手,車子咻地一聲飛了老遠,我轉身看向籃球筐底下被月色籠罩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他們走去,不過就是四五米路,我仿佛走了十多天,終於走到他們的身後了,李秀的馬尾在半空中甩來甩去,他們正在聊天,張楚正在描述着他遇到過的好笑的事情,還說半夜把張軒踢下床,李秀噗呲一聲笑了,笑聲如玲瓏般,我安靜地站在他們的身後,努力地吸着極小的呼吸,偷聽張楚不停地說那一件又一件我想像不出的搞笑的畫面,夜空中,儘是張楚清澈好聽的說話聲,還有李秀清脆好聽的笑聲,我站在他們的身後很久,久到渾身發冷。
我往前再走一步,聲音在半空中毫無溫度,喊道,「姐姐,媽媽找你。」
鈴鐺般的笑聲停了,正在說着話的聲音停了,他們齊齊轉身,看向我,我卻只看着李秀,看到月光下,朦朧的光線下,她那被我突然打斷笑聲的尷尬。
「妹妹,聽說你今晚去郭晶家裏玩兒?」張楚溫柔的嗓音響起,我捏着紙張,沒應他,也沒看他,轉身朝家裏走去。
「妹妹,張楚他跟你說……」李秀追上來,語氣帶着不滿地想苛責我,苛責我不理張楚,我拔腿就跑,快速地衝進家裏,將手裏被我扯得快成兩塊的紙張塞進媽媽的手裏,大聲地說道,「這是遊園一街房東的電話。」
說完我就爬上樓梯,李秀進門之後問媽媽是不是找她,媽媽一手捏着我給的紙條沒回神一邊回答李秀說,沒有阿,沒事找你,我爬完所有的階梯,手扶在欄杆上,低頭,正好對上李秀抬頭的眼眸。
視線在空中對視了幾秒,我扯出一抹冷笑,看到李秀的眼眸變了變,我便轉身擰開房門,走到床邊,抽出畫本,翻過來翻過去地看着畫本里的少年,手裏握着尖細的筆,好幾次都想把筆尖狠狠地戳入本子裏,然後一划到底將畫本里的少年一分為二,筆尖在畫本的上空停頓了很久很久,最終那本畫本完好無缺地蓋上,我滑下床,擰開房門,門口站着一身蕾絲睡衣的李秀,她的手正放在門把上。
我們的眼睛再一次對上。
「妹妹,沒熱水了,我給你煮了點在鍋里,你兌點冷水沖。」她說。
我推開她放在門把的手,越過她,下了樓,媽媽跟爸爸坐在沙發上,正低頭說着什麼,看到我下來,急忙喊住我,問我,怎麼有遊園一街房東的電話,我冷笑,「偷的,我最喜歡偷東西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媽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一定不會忘記,在那個冬天,她說我偷了別人的冰糖葫蘆。
「李優!」爸爸怒喊道。
我理都不理他,側身就走進浴室里,地上正躺着一個大鍋,大鍋里冒着熱煙,我將鍋里的水舀入桶里,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啦嘩啦地流到桶里跟熱水融為一體。
這個涼我沖了很久,直到熱得發狂的水變成透骨的冷水我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擦身子,換衣服,被熱水熏得灰濛濛的鏡子印出我亂糟糟的頭髮和模糊不清的臉,我抹開鏡子裏的灰濛,露出巴掌大的清晰鏡片,對着鏡子扯了扯唇角,試圖笑一個,試圖像李秀那樣,笑得開朗,笑得引人奪目,試圖如她那樣,笑得眉眼彎彎極為討喜。
可惜,鏡子裏那唇角扯不開,臉皮隨着硬扯出來的唇角變得極為僵硬難看,眉眼更沒有李秀那樣的彎彎,而是乾巴巴地如一條直線。
伴隨着這個僵硬的笑容而來的是一連串的笑聲,我想要笑得像李秀那樣如鈴鐺般好聽,這樣張楚就會跟我說他的笑話了,說他跟張軒的那些囧事。
「砰砰!」浴室門突然被敲響,媽媽驚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優優,你在浴室里幹嘛?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哭得這麼難聽?」
轟—
尖細不自然的笑聲停了,我看着鏡子裏無措的臉,狠狠地擰開水龍頭,將水潑到鏡子上。
我幹嘛要學李秀,我為什麼要學她!我將水狠狠地潑向鏡子,看着水痕順着鏡子滑落,我冷冷地看着鏡子裏狼狽的女孩,就是學,也是學不來的,狠狠地抹了把臉,我拉開門,媽媽一臉擔憂地站在門口,「優優,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阿。」
「我沒事!」說完我便朝樓梯走去,我不敢相信我剛才居然在浴室里學習李秀的笑容跟笑聲,還被媽媽戳破了,說那笑聲跟哭聲一樣,難堪跟無助一層層地襲來,撞擊的我搖搖欲墜,站在房門前,我手握着門把,卻停頓了,我不敢打開,我怕被李秀知道,我剛剛在學她,更怕她說,這世上只有一個李秀,你李優這輩子都不可能像我,所以張楚不可能跟你說那些很好笑的笑話。
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我才進了房門,屋裏十分安靜,黑漆漆的床上,李秀睡得正熟,半截月光灑進來投射在我的床上,我坐上去,抱住膝蓋,身子籠罩在月光下。
其實我不想學她的,只是想得到張楚的笑話而已。
就只是為了他的笑話,我就學她了。
第二天,我看到張楚就想躲,躲了他一整天,直到快下課了,他將我堵在教室里,教室里正在出黑板報的幾個同學均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們,我低着頭退了兩步,轉身準備從另外一個門離開,手臂就被他抓住了。
「放開我。」
「你要補習。」他說,聲音依然溫柔,但卻只會讓我想起昨晚籃球筐低下他的聲音跟李秀的笑聲。
「我知道,但是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我用騙老師的藉口騙他。
「你在撒謊,你躲了我一天了,李優,你到底怎麼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說的前幾天是去季老師家吃過飯之後,然後我對他的態度不再那麼愛理不理,他講的課題我都有認真地去聽,偶爾能解一兩道題他比我還開心,歡喜地似乎我的及格就在眼前了。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昨晚打破了,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瞪着他,「我真的不舒服,我需要休息。」
「李優,我沒時間了,我過兩天要去市里參加比賽,你姐姐應該跟你說了,所以我想在我去比賽之前再多教你一些。」他的聲調變低了,低得近乎哀求。
「張楚,她不想你教你就別教了,給臉她不要,你還熱臉貼她冷屁股。」出板報的其中一個同學出聲說道,語氣里載滿厭惡。
「閉嘴!」張楚越過我的肩膀,朝那人瞪了一眼。
我很想就這麼走了,從正門狠狠地走出去,然後再大聲地告訴張楚,你被開除了,我不會讓你教的。
但是腦海里不停地閃過季老師的笑容,閃過張楚因我解了一道題他那溫柔到膩甜的笑容,還有此刻他語氣里的哀求。
最後,我轉身走回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他見狀,眼眸里滿是歡喜,唇角的笑容不自覺地拉大。
我低下頭,只看着書本,狠狠地掐住心臟,阻止那還在加速的心跳,昨晚,我差點就把他從畫本里除去,讓張楚永遠消失在我的畫本里,可是,我最終沒下手。
他挑了幾道挺難的應用題,我不是很用心聽,所以不是很會做,他解了三次我才勉強聽懂,身後出板報的同學因我的愚蠢還暗自竊笑,我腳一伸,狠狠地踹上旁邊的桌子,發出哐當的聲音。
張楚猛地抬頭看着我。
身後竊笑的聲音停了。
我低下頭,扯過他剛剛解過的本子,認真地複習。
李秀這段時間也很忙,她晚上比我還晚下課,我補習完了她還沒好,我每次都巴不得趕緊先走,留她一個人在學校里,但是每次都那麼巧,我剛跟張楚走到校園門口,她就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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