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你們負責人。」他毫無溫度地重複着,強調着他要見這家店的負責人,可是這家店的負責人確實是我啊,我咬緊牙根,一股作氣地抬起頭,大聲地說道,「我就是負責人!」
「我才是負責人!」與此同時,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女性嗓音。
一身碎花裙的素貞阿姨緩緩越過他,來到我身邊,攬住我的肩膀,對上他冷冽的眼神。
他的眼眸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後從素貞阿姨臉上轉開,看向我,毫無溫度的眼神讓人恐懼,我緊盯着他肩上的徽章,這個男人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條破爛的街道,他進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是負責人,你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攬在我肩膀上的手緊了緊,扣着我瘦小的肌肉上的那隻纖細的手隱隱在顫抖,我側臉看向素貞阿姨,她明明很害怕,可是她卻不得不硬着頭皮對視那個冷冷的男人。
「這條街這段時間不平靜,我勸你們暫開一段時間。」他的話讓我差點跳起來。
素貞阿姨側過頭,看向我,溫潤的眼神明顯想勸我,停吧停開吧,我不等她開口,萬分抗拒地搖頭,「阿姨,楊天快出來了。」
一句話表明了我的決心,素貞阿姨早就知道我會是這樣的回答,她再次對上對面那個冷漠的男人,「我們會小心的。」意思是不會關店的,我感覺到對面冷冽的目光投射在我頭頂上,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我捏着拳頭,抬頭,對上他,「你不是警察嗎,肩膀上這麼多徽章,你連我們一家店都保不了嗎?你沒看到這條街已經死了嗎,都是你們把它們管死的,現在連我們僅有的一家也保護不了嗎?!」
我犀利的語氣讓他的眉毛斂了起來,配上那雙冷冽的眼,像從地獄來的修羅,素貞阿姨快速地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往後帶了兩步,隨後她顫着嗓音說道,「她還是個孩子,童言無忌,你別跟她計較。」
素貞阿姨半邊手臂擋住了我半邊臉,可是我還有半隻眼睛露了出來,我靜靜地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冷冽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將我從素貞阿姨身後扯出來。
可是許久,久到素貞阿姨連牙齒都發抖,久到身後的郭晶將身子藏起來,他才冷冷地開口,「行,我就保你們!櫻花飛情是吧?」最後的是吧仿佛從牙縫裏蹦出來似地,冷得如冰霜,他的眼神在素貞阿姨臉上掃過之後,挺直着背朝門口走去。
很快,那刺眼的徽章隨着軍裝一起消失在櫻花飛情。
他一走,放在我肩膀的手滑落下來,素貞阿姨整個人癱軟坐在椅子上,我一時半刻還沒有回過神,藏起來的郭晶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聲地說,「李優,你聽到了嗎?他說要保我們!我們可以繼續開店了!以後那群惡霸不敢再來欺負我們了!」
她歡喜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我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遲疑地轉頭看向素貞阿姨,只見溫潤的阿姨對我微微一笑,微微一點頭,我如被五彩繽紛的煙花砸中,這將是這個夏天最大的驚喜。
一直以來,這條街的店會荒廢到今日,就是因為警察的不管事,也是因為那群惡霸太過可恨,最後這條街的店走的走,倒的倒,關的關,才有了今日的蕭條,也才導致楊天必須得通過交易這家店才可以獲得生存。
而現在,有着閃耀徽章的警察說要保我們,那群惡霸再也不敢進店來砸東西了。
郭晶歡喜地扯着我,拉着我,不停地對我說,「李優,我好崇拜你,你怎麼這麼厲害,你好厲害,你真的好厲害,你們李家的女兒都是這麼優秀的。」什麼我們李家?我只是姓李,但是跟那個李姓的男人沒有半點關係,也更不喜歡有人把我跟李秀扯到一起,我甩開郭晶的手,瞪了她錯愕的臉一眼,朝櫃枱走去,拉開抽屜,將零錢整理出來。
「李優……」郭晶小心翼翼的嗓音在櫃枱前響起,我沒理她,整理好錢之後,我跟素貞阿姨打了聲招呼,就離開櫻花飛情,下午還有英語模擬考試,一想到這事,頭就發疼。
我似乎天生跟英語無緣,那26個字母在我的眼裏奇形怪狀的,寫不好也就算了,不管是拼在一起還是拆開,我就是慢半拍,偏偏培訓班這段時間硬逼着我們學習,模擬考一張接一張,那個憨厚的英語老師教得也吃力,上完一堂課像是上了一次戰場,冷汗都從額頭滑下來。
後來我知道了,這個培訓班混着常青鎮的鎮長的兒子,鎮長向隔壁雙花鎮的鎮長誇下海口,會讓兒子下個學期站在英語競技的台上,想不起鎮長的兒子長什麼樣了,不過在這個培訓班培訓英語的,沒有最差只有更差,想來那個鎮長的兒子一定跟我一樣,是個差生,偏偏他父親卻還認為他是天才,下個學期還有多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要奢望他站在英語的競技台上,培訓班幾個調皮一點的小孩私底下都偷偷恥笑鎮長的兒子,說他呆呆的,好像神經有問題,怎麼可能可以做到?
那又是一個被放棄的不優秀的人阿。
跟我一樣,不過我的父親已經放棄我了,我的母親還在苦苦掙扎。
回到家裏,爸爸跟媽媽的臉色不太好,各坐在沙發的一邊,李秀提着課本的袋子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走出去的那一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頭皮有點疼,再轉頭看向爸爸,他正看着我,瞪着我,表情跟眼睛一樣陰冷,媽媽站起來拉住我,噓寒問暖,問我晚上想吃什麼,說李秀做了我愛吃的番茄炒蛋。
我跟着媽媽的腳步朝餐桌走去,眼神在爸爸的臉上打轉,他是怎麼了,他想要幹嘛?
吃飯的時候,媽媽坐我對面,輕微地嘆氣,我吃着吃着,越吃越彆扭,她的嘆氣聲,讓我吃不下飯。
「怎麼了?」我放下碗,問道。
「怎麼了?!呵你還好意思問?!」沙發上的爸爸不知何時來到媽媽的身後,他背着光,卻還是可以看見黑怖的臉色,那語氣讓我渾身一顫,我抓着筷子,仰頭,問道,「什麼意思?!」
「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媽媽站起來,一把將爸爸推開,瞪着爸爸,爸爸瞪着我,我握着筷子,也看着他,他冷冷一笑,「不是什麼大事?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給我爸的錢你連一百塊都算得精準,現在兩百多塊要不回來你說不是什麼大事?!」
我茫然地看着爸爸媽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很肯定那一定跟我有關係,媽媽臉色變得難看,她推着爸爸,將他朝樓上扯去,「有事我們回房間說,她還是個孩子!」
爸爸任由媽媽推着,臉色也難看,他邊上樓梯邊看着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那種隨時要用眼神將我撕碎的感覺,讓我差點尖叫起來,讓我差點將手中的碗筷摔在地板上。
隔了一會,樓下安靜了,我丟下碗筷,爬上樓梯,走到爸爸媽媽的房間,他們的門依然沒有關緊,但是從室內透出來的光跟說話聲,可以顯示出裏面的氣氛非常緊張。
他們的聲音都很大,只不過似乎都在壓抑,我將耳朵貼近門邊,聽了好一會,總算聽出點眉目了。
我只上了半個月不到的美術班,媽媽去要回剩餘的一個半月的培訓費,可是遭到拒絕了,偏偏老家的爺爺這段時間急需要錢,讓爸爸寄錢回去,爸爸就想說要回那筆錢,再添添補補湊多一點回去,沒想到那筆錢拿不到,相當於白白多出了兩百多塊錢。
爸爸為此對我更加不爽,滿心的嫌棄。
說着說着媽媽就哭了,她說自己生的孩子就算是缺手缺腳也要拉扯長大,爸爸就說那是個正常的孩子嗎?簡直是魔星,簡直就是被詛咒的,是李家這輩子造的孽。
我緊緊靠在牆壁上,想走腳步卻抬不起來,心情翻滾不已,可是我的思緒卻很安靜很安靜。
我再一次想起,我不止一次說要離開這裏,到遠方去,去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去一個不會有人認為我是神經病的地方。
晚上張楚來教我數學,我很安靜地坐着,他讓我做什麼題我就做什麼題,他教的幾個套路,我也做了一兩個出來了,他綻放着笑容,揉着我的頭髮,誇我「今晚表現得非常優秀,要什麼獎勵?」
我抬頭看着他,他的笑容讓我的手心又蠢蠢欲動,想起本畫本里的少年,我心如擂鼓,讓我想逃離。
「嗯?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他湊近我,飛斂的眉毛就在我的眼前,那張菱角分明的少年的臉,我猛地往後退,「哐當。」一陣暈眩,隨着屁股的發疼,我摔在地板上。
「哎,李優!」下一秒,他就來到我跟前了,一伸手就抓着我無處安放的手,肌膚跟肌膚相觸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被大火碾過,狠狠燒起來,我慌亂地將他推開,狼狽地站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怎麼了?」他也退了幾步,看了看被我甩開的手,眼神里佈滿疑惑,「你從之前好像一直都很怕我?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害怕的事情?」
我咬緊牙根,看着他,可是眼神越過他,聚焦在他身後的某一個點上,被他拉過的掌心燙得我連心臟都蜷縮起來,很燙很燙,心跳不受我控制般,仿佛下一秒我就會隨着那跳出來的心摔出心窩。
「我我想睡覺了!」我一急之下大聲地說道。
「啊?!」他愣了半響,嘴巴微微張開,幾絲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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