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木驚仙 第12章 饕餮
寧無咎想不通何故白果無核，便也不去想，因為口裏的回味實在是爽洌悠悅，讓人神清氣適，肺腑滌盪，直若出塵！
「好吃，卻又不知道好吃在哪裏，美好，更不知美好在何處，竟是這般難以捉摸，恰是讓人洗髓換骨！這應該是最無語、最無奈的一種人生意境吧！」寧無咎如此想到，吃完第一個白果，他又貪婪地望向頭上，這種誘惑，豈是人世間金銀財寶、佳人美色所能比擬？又豈是天下功名利祿、官爵封賞所能攀肩？寧無咎只知道，這第一個果子完全無法填充心頭期盼和肚腹之欲，當即，又摘下一隻果子兩三口吞食掉。
兩隻白果下肚，寧無咎只覺嘴裏回味無窮，腳下甚至有些輕飄飄！但讓他大惑不解的是，一口氣吃了十來個，卻奈何腸胃中竟似毫無果腹之物！寧無咎拍拍肚子，又撫摸一陣胸口和肺腑，這可奇怪了！
墜入此崖谷仙境已然幾個月了，之前無論吃任何野果，五個下肚，定然已經有些半飽，可眼前這白果連吃了十來個，都毫無一絲飽感！難道，吃下去的白果，全都化為了一陣空氣？
寧無咎沒有多想，而是立即再去採摘白果。雖然大有異感，卻也畢竟只是思緒一念之間，此刻這白果對他的味蕾誘惑豈是任何念想所能阻斷的？再一個、兩個、五個、十個、二十個……待到日頭落山時，這棵生了八十一隻白果的靈樹，只剩下最後一個白果！
寧無咎望着那孤零零的最後一個果子，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不斷撫摸自己的肚子，「老天爺，我竟然一口氣吃了八十個白果？！」
換做平常果子，八十個可是夠他吃六、七天的！
「可我為何未嘗感覺到一絲飽腹感？好像吃下去的果子具化作了一陣氣息！」寧無咎此刻才有些驚惶，這樹白果來頭這麼大，莫非真是什麼天地神物，而並非入口之食？自己機緣巧合，卻是否在暴殄天物，浪費天緣？可好好一看，它明明就是一種果實啊！不由忍不出長吁一口氣，卻驀然大驚！
這深吁出去的氣息，竟帶有一陣冉冉青芒！
寧無咎驚得一個趔趄，差些從樹上跌下去，周身雞皮疙瘩驟然而起。這青芒是什麼東西？莫非自己吃了這樹白果，身體化作了妖獸不成？能口吐綠光？趕緊一抹頭顱臉龐，又再一看身體四肢，毫無異常，當即再一吐氣息，猶是如此。冥思不得其解，他便拋開疑惑，打量着這最後一隻白果，嘴裏再又一陣口水直咽，前八十隻白果，他乃是在如夢如幻的悠然樂境中口口饕餮食畢，渾不知已然吃了多少數目。而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隻，終是讓他震駭不已，他摘下這最後一隻白果，捧在手心裏，神思再三，往嘴裏遞去。
「我這是在暴殄天物麼？我吃掉了這八十一隻白果，乃是在荒廢某種天緣麼？」
卻在剛要一口咬下去之際，他停下了，再將白果捧回手心。
如果真是荒廢天緣，且讓我一人荒廢罷！但如果吃下它，乃是莫大的福緣，又豈能讓我寧無咎一人得享之？
瞬間，小青、小紅、小白、小黃、小黑等夥伴的體態樣貌在他眼前浮現，自墜入這崖谷仙境，它幾個動物成為了自己的摯友，即便人獸有別，但它幾個鳥獸靈智具生，又豈非一般的鳥獸，寧無咎早將它們當成了人一般的故友。且上這山前，它們還好心勸阻自己，告誡自己山上妖獸出沒。不料，上得山來的這種種奇遇，終是一場逢凶化吉的機緣造化，寧無咎也在這一刻徹底明白，自己上山前所卜的一卦：食草，見木道，無咎。
無咎的確是無咎，自己的確還好好活着，可是，畢竟活的驚心動魄、死裏逃生啊！自己離死亡也就一線之間，從鬼門關、閻羅殿裏兜了一圈又回來了——已然被巨蛇吞下了肚子，若無這本《青木經》，此刻自己早已被巨蛇消化成肉泥了罷！
也果然是，吃得草果，見着了「木道」，寧無咎一陣感慨。無論如何，這剩下的最後一隻白果，得帶下山去分給夥伴們吃。想到這裏，寧無咎才覺懊悔不已，之前饕餮豪享白果時，竟然一發不可收拾，一口氣吃了八十個，待到反應過來時，便只剩下這最後一個了，若是自己早些收手收口，給五個夥伴各自留一個，豈不大妙！而現在，只能將最後一隻白果一分為五了。
想到這裏，寧無咎一拍腦袋，惱恨連連。但好歹也為它們留了這一個，能讓夥伴們分享這實在無以形容言繪的誘人口味，也算是機緣一場罷。當即，寧無咎將白果揣進衣兜，爬下樹去。
卻在剛一下到地面，猛覺肺腑之中，一股火熱的氣息噴薄而上，直衝周體，霎時間，這股火熱氣息攪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好似一隻火龍鑽進了腸胃，又衝破了肝脾，直入心胸！
「啊！」寧無咎痛呼一聲，額頭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面色本來就顯紫態，此刻愈加發紫，甚至泛青，剎那間再一陣青紅紫白，寧無咎再覺體內那道火龍，已經一分為二，向兩個方向奔涌前行，呼嘯而去，一瞬間的衝擊洶湧所產生的燥熱和苦痛，早已超越他的忍受臨界，他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中、中毒了……」
隨即便昏死過去。
待到寧無咎睜開眼來，已是朝陽初露，霞光萬丈，整座青峰沐浴在一片金燦之中，空山但聞鳥鳴，煙霞四處氤氳，好似雲海仙境，蓬萊仙山。
「我沒死！」寧無咎四肢一展，分外驚奇，「我不是中毒了麼？」他再拍拍肚子。
但此刻，寧無咎只覺全身通泰，經脈活絡，周體精力無窮，不由心下大異，想起暈過去的那一刻，自己好似是中毒一般，尚自以為吃了這八十個白果中了毒，卻沒想到，這昏死一夜，此刻醒來，直似再世新生一般！
他摸摸腦袋和面孔，再一展四肢，沒錯，自己的確還好好活着，而且，一種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活力與精氣漫繞全身！
寧無咎站起身來，才覺肚腹丹田之中，正有一股暖陽氣息，在體內浩蕩奔流，護體而發。他已經有所預感，正是吃了這八十個白果後，不但深吁氣息隱有青芒，而且全身經脈通泰，丹田氣海中，一股磅礴的暖流在縈繞迴旋，五臟六腑好似被仙霖雨露澆灌滌盪，脊髓具像是被抽舊換新一般！
他只覺渾身力量無窮，當即一陣蹦跳，果然身輕如燕，雙腳如踩雲泥，如有反彈之力！關鍵是，他也才發現，平常自己稍一連續動作，便會胸悶氣緊，出氣不贏，面色潮紅，甚而劇烈咳嗽，而此刻自己連續跳躍，胸口不但毫無羸弱緊虛之感，更未咳嗽體乏，面容發燙，反而全身力道充沛，氣脈賁張，旺勢勃發，這可真是平生罕見！
難道，吃了這八十個白果，莫名昏死一夜後，自己的先天體虛沉疴無緣無故就被根治了？
他清楚記得，在昏死之前，只覺體內有一道火龍，突然一分為二，在體內拱積發力，好似在與某種氣息對峙一般。「不可能，吃了這八十個白果焉能治病？」寧無咎良久搖搖頭，自己這是先天之症，從娘胎裏帶來的啊，他畢竟跟隨馬道長修身養體十載，自是知曉先天之症，豈能治癒？只得調理修養，且某日一旦顯現全症，便也是大限之時，歸天之日，而自己早被斷定只有二十年陽壽，再過不到四年，便也是自己沉疴爆發，一命西去之時。
寧無咎再一深呼吸，吁出一口氣，果然仍舊隱有綠芒！
突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升起：莫非，自己體內這股浩蕩奔流的暖陽氣息，便是木靈？
不然，何故這股暖流讓自己渾身受用，精力充旺，如履新生，有如脫胎換骨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