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蕾心中想着,手上自然而然的接過了阿金的活兒,幫俞氏按起額角來。
「今天怎麼你一個人過來?璟兒呢?」俞蕾的小手白白嫩嫩,又有幾分力道,將俞氏按得很是舒服,她說話的聲音不由輕緩許多。
「璟姐姐……似乎有些不方便,方才馮姨娘過去看她了。」
章璟比俞蕾大不了多少,今日卻是她第一回來天癸,俞蕾心知肚明怎麼回事,卻不好說太明白。
「哦?」俞氏轉念一想,大概猜到了,吩咐了個二等丫鬟去尋了些桂圓紅棗等物給章璟送去。
「璟兒也是大姑娘啦……」俞氏睜開半闔的眼皮,看了俞蕾一眼,「你也就比她小十來個月。也快啦。」
俞蕾停了手,垂頭一笑。
俞氏怔怔的看了她半晌,心裏想起自家老爺那天說的話,不由長嘆一口氣。
蕾兒才十二歲呀,就要急急把她嫁出去,讓她怎麼說得出口,做得出來……
「姑姑?」俞蕾看着俞氏,沒來由的覺得不安。
俞氏雖然性子和軟些,但好在章家人口簡單,下人也不多,平日也沒什麼好煩惱的,這般愁眉不展……莫非是為了表哥的學業?
潛水霆過了重陽便要進京過冬,開春便要應試,章瑜與他年紀相仿,卻仍是個童生……確實是件令古代家長頭疼不已的事情。但是……說俞氏為了兒子操心,好像又不對。
這章府看着雖小,卻不是個通透的地兒,方才張德家的來說了些什麼?俞蕾竟是半點沒收到風聲。果真是有人的地兒就有江湖呀!
既然不清楚自家姑姑在煩惱什麼,俞蕾就先不去想它,又和俞氏說了幾句話,見對方實在心不在焉,便告退出來。
「阿離。」
「是,小姐。」
「你去廚房看看蛋羹燉好了沒有,別燉老了。」
「是。」阿離雙眼微垂,快步去了。
阿銀大刺刺的跟在俞蕾身後,絲毫不覺得阿離此去是為了打探消息。
阿離、阿巽幾個小丫頭是林嬤嬤從人伢子手上挑的,細細教導了一年才放給俞蕾使喚。這阿離皮膚微黑,生得單眼皮兒,笑起來眼睛彎彎有幾分可愛,嘴又甜又心思活絡,俞蕾拿她當個耳報神使喚。她也不負所望,和大廚房的梁媽媽認了乾親,常來常往的,消息來得總比旁人快一些。
林嬤嬤的眼光,果然非同一般。
這林嬤嬤是當初俞蕾穿過來的時候就跟在身邊兒的,原本是俞家族長請來的教習嬤嬤,原本送了她進章府就要回去,因着俞氏尋思着她身邊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臨時讓人伢子領來的又不通規矩,便和林嬤嬤說好了,讓跟着她一段時間,等手下的人都調/教好了能當大用了,再讓林嬤嬤**里。
林嬤嬤是經年的老人了,在族裏便是族長一支也得尊稱她一聲嬤嬤,被族長指派了送俞蕾進城,一半是因為族長的授意,一半是林嬤嬤自己的主張。
其實就算俞氏不提,她也要想辦法留在城中的。
早年戰亂的時候,林嬤嬤和小兒子失散了,在俞氏族中服侍已久,便告了老尋了個外派的差事進了城,想要在有生之年儘儘餘力,尋找她那無緣的兒子,圓了她家人團圓的夢。
俞氏讓她留下照顧俞蕾,林嬤嬤很願意。她觀察了俞蕾一路,覺得她是個隱忍乖覺的孩子,加之年紀尚小,很有可塑性,便想着在正式退隱前再教好個姑娘也是一件好事。
而俞蕾穿成一介孤女,投靠的又是外姓家,本就戰戰兢兢,若有林嬤嬤這樣實大體見過世面的老人跟在身邊能讓她少走不少彎路。
果然二人幾年相處,很是相得。
俞蕾打發了阿離去打聽消息,一轉眼看見阿銀那張養尊處優的臉,就覺得煩。
再不想忍耐,左右也就這三兩年了。
章璟的生母馮姨娘教導完了自家女兒一些難言之事,來向主母稟報。
「……事情就是這樣了。」
「璟兒也是大姑娘啦!」俞氏笑意勉強,「是時候相看相看女婿了。」她頓了頓又說:「蕾兒和她年紀相仿,便也一同相看了吧!」
「勞太太記掛了。奴婢也不求什麼,只求對方老實本分是個能過日子的就行。」
馮姨娘知道自家女兒的條件並不出挑,她也沒太高的要求。
馮姨娘是俞氏的陪嫁丫鬟,早年也是訂了親事要外放的,誰知那場戰亂,將許多人命都折在裏頭,馮姨娘的夫家也從此沒了音信。時間久了,俞氏憐她一人孤苦,剛巧兒自己生了一哥兒一姐兒後就再沒了消息,便尋了她來問願意不願意跟了章家老爺。
她原本是不太願意的,後來看到主母身體孱弱,若為子息計,章家必定是要納妾,與其納了個不知根底的在主母面前膈應,不如自己分了憂,便應了下來。
因她模樣周正,性子溫柔,這麼多年來,章老爺也對她很是滿意。只是偏生她們一妻一妾只得了一個嫡子,總歸有些心裏不安,越是年紀大越是如此。
章家近年的事還真是多,除了兩個嫡子女的親事得定下,庶小姐和表小姐都要開始相看起來。
可俞氏卻怎麼也寧不下心神。
她看着眼前的馮姨娘,想起她們主僕二人只得了章瑜一個學問並不長進的嫡子,不由想起張德家的說的話來……
「那楊姓女子年過雙十,聽說是給家中長輩守孝耽誤了。當年戰亂,家裏能撐門戶的長輩都故去了,只留了她們姐弟兩個……也不是沒有潑皮破落戶兒尋她晦氣的,只是她也硬氣,竟是頂着壓力把自己鎖在家中守完了孝才出來,聽說出孝的時候人都瘦得脫了形兒……」
「你說什麼?」俞氏拍案而起,只覺得全身的血都衝到了腦子裏去,憋得她一時喘不過氣來,那些血又呼啦一下往下沉,讓她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看着主母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樣子,張德家的忙上前一步扶牢了她。
俞氏緩緩坐下,慢慢平復着自身的呼吸,虛着聲兒說道:「你可是親眼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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