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州,即湖北房縣,古稱「房陵」,以「縱橫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得名。房縣古為梁州城,西周以前為彭部落方國,春秋為防渚,屬麇、庸二國之地。戰國為房陵,屬楚。秦置房陵縣,屬漢中郡,東漢末為房陵郡治,改屬荊州。南北朝時迭有變更。北周改房陵縣為光遷縣,為光遷郡治。唐貞觀十年又改回為房陵縣,為房州治,隸山南東道。
房州是中國四大流放地之一,歷朝歷代流放至此的帝王將相、達官貴族極多,著名的如戰國時的呂不韋、嫪毐,漢朝的張敖、劉明、劉彭離等人。唐朝時,,李世民的三個女婿房遺愛、杜荷、薜灌,先後也被流放於此。而這些人如今已化為了塵土,隨風飄散了。到了嗣聖元年,繼皇帝位五十五天的唐中宗被武則天廢為廬陵王。廬陵王李哲被貶出長安後,先被軟禁於均州,後就遷至於這房州。
在聖曆元年的一日,一群少年郎帶着劍矛,長弓結伴去了房州外的房山上。此時正是開春時分,貓了一冬的野物此時都已出活動,而他們便是打了這些野物的主意。
「大郎,看那。」
山林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指着前方的林子,對身邊的同伴招呼着。而在他的身旁,一個與他一般年紀的年輕人正持弓瞄着那裏。這少年人丰神俊朗,身着裘皮胡衣,一雙明眸望着前方,好似有寒光射出。
而他箭頭所指之處,正有一頭梅花鹿在低頭吃着野草。梅花鹿的體態十分優美,鹿茸角大而長,是一頭難得的好獵物。
持弓少年不想錯過,控弦等了好一會,終於讓他等到了一個機會。弓弦聲響起,那利箭如閃電般激射了過去。梅花鹿仿佛預感到了危險,在聲音乍起的時候猛的抬起來頭,它想躲開,可終究慢了一步,這利箭終還是射穿了它的脖子,梅花鹿隨之倒在了地上。
「中了,中了!」
林子裏立刻響起了一片呼喊聲,一群獵人打扮的少年郎跑了過去。而那持弓的少年見中了,呼出了口氣,揉着手也走了過去。
指鹿少年名叫杜澤,是杜如晦的後人。太宗朝時,杜如晦的兒子——杜荷在房州為官,後參與太子李承乾謀反一事,被太宗下令處死。因城陽公主的原因,杜家其他人倒沒有被過多的牽扯進去,這些人後來就生活在了房州。他矮下身,拔出這鹿脖子上的羽箭遞了過來,嘴中說道:「二郎,你的箭法越來越好了,什麼時候教教我?」
「這射箭的工夫得自己練,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
持弓少年說着,將那羽箭插入了箭囊之中。他叫李重潤,是廬陵王李哲的嫡長子,家中排行老人,故這些少年人便都喚他作二郎。因他身份尊貴,且為人豪爽,這群少年人都以他為尊。
李重潤獵到這鹿後就心滿意足了,隨即招呼着眾人返回。
回到房陵縣後,李重潤抽出佩劍,削下一鹿茸角遞給了一個同行的少年:「李煥,這鹿角給你母親帶回去。」
那被喚作李煥的少年年紀比李重潤更小一些,他看了看李重潤遞來的鹿角,卻沒接。
「拿着。」
李重潤見他如此,直接把鹿角扔到了他的懷裏。李煥就只好接了,看着這鹿角,他有些哽咽道:「二郎,謝謝。」
「自家兄弟說這個做什麼。」李重潤說着,瞪了他一眼。
接着,他又剝下鹿皮,取了另一隻鹿茸角和兩隻前腿後,對着其他人道:「剩下的,你們分了吧。」
大夥見都有份,紛紛喜笑顏開,各自取了些鹿肉、不一會,這肥大的梅花鹿就化作了一堆白骨,而這些少年也就散了,各自回家。
李重潤的家是在房陵縣內的別宮,而杜澤的家也在這別宮的附近,因而兩人便結伴而歸。路上說說笑笑,很快兩人就到了這別宮附近。而此時在這別宮外,有一支馬隊正停在那。
「二郎,好像朝廷里又派人來了。」
杜澤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而且這一幕已發生過許多次了。劍南是個缺馬的地方,只有從朝廷來此傳旨的人才會帶如此大的一支馬隊。李重潤聞言點點頭,他在心中盤算着日子,這一天終究到了。
和杜澤分了手,李重潤一個人朝着別宮走了過去。
廬陵王李哲流放房陵與歷史上的許多流放者不同,他頭上還有一個「王」的桂冠而不是失國之君或囚犯。同時,這時候正是大唐鼎盛時期,國安民阜,經濟快速發展,加之武則天並沒有對李哲有過多的制約,所以李哲在房陵的物質生活甚好,這別宮自然是修建得極其奢華。
《房縣誌》中收錄的貢生汪魁儒的詞賦中可見一斑。
他在賦中寫道:「百丈城興,九層版縮,璇琢瓊雕,欄目磴復。其上也,樓觀翬飛,簾牙鳥啄。其下也,芙蓉池開,琵琶亭續。其井也,黃琉八角以金鑲。其城也,白石千紊而玉矗。由是人疑仙子,境勝蓬萊,珠簾星卷,寶鏡月開,巧梳蟬鬢,淡抹魚腮,眉間暈柳,額上妝梅,溫柔香去,脂粉氣來。」
而生活於此的都是陪同李哲流放而來的,其中有李哲的嬪妃、子女,還有近臣、侍從,共三百餘人,可以說李顯現在的生活過得十分得愜意。
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李哲日後的悲慘生活恐怕也是在這個時候埋下的種子。
進了宮門,李重潤把帶回的東西交給了侍從,吩咐了幾句後,人就進了內室更衣洗漱。
李重潤雖然已是庶人,可身份卻很尊貴,在廬陵王李哲這一脈中,他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繼承人,因而在這宮裏他也算得上個半個主人,那些宮女太監,自然是小心周到的服侍着他。
煥了正裝之後,李重潤就在太監的陪同下去了母親的寢殿。到了這裏,他就見到了母親韋氏還有父親——廬陵王李哲。
韋氏,原名韋蓮兒,因姿色美艷,又身有體香,被武則天看重,改名韋香兒,許配給了當時還是皇太子的李哲。李哲被貶房州時,身邊只有韋氏與之相伴,因而夫妻二人感情極好,李哲對這個妻子可謂言聽計從。
而這個時候,韋氏不過三十多歲,而李重潤的父親已經五十出頭。可現在,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卻在一個比他小了十多歲的女人懷裏哭泣着。只是這一幕,李重潤已是見怪不怪了,每次朝廷派人來此宣過旨意後,他就會見到父親如此。
「孩兒李重潤,求見父王、母妃。」
李重潤跪坐在門口,拜了一禮。
韋氏聽了後,對着兒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她又對着懷裏的丈夫說道:「殿下,照兒來了。」李重潤原名李重照,因避武則天之諱,故改名李重潤,只是這小名還是留下了。
李哲一聽,回過神來,開口道:「先別讓他進來。」他不想在兒子面前丟了父親的尊嚴。
「好,好,我不讓他進來。」韋氏忙答應着,想哄孩子一樣,「只是殿下也該振作些,好給照兒立個榜樣。」
「對,對,你快幫我梳洗一下。」
李哲很聽她的話,立時就坐了起來。韋氏隨即就招呼着宮人送來熱水毛巾木梳等一應用具,並親自給李哲收拾儀容。收拾好後,韋氏手握着銅鏡,問着李哲:「殿下,你看如何?」
李哲照了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甚好,愛妃還是這麼心靈手巧。」
「臣妾謝殿下誇獎。」韋氏說着,笑了一下,「殿下,照兒還在外面候着呢,是不是該讓他進來了。」
李哲點了點頭:「好,讓他進來吧。」
「照兒,進來吧。」
這裏不是皇宮之中,規矩並沒有那麼嚴,李重潤聽到母親的呼喊聲後,就進了內室。
「孩兒見過父王,見過母妃。」
李重潤依禮對着父母各拜了一拜,接着跪坐在了父母面前的蒲團上。
這個時候,李哲端坐堂中,頗有些威儀,一掃剛才那小女兒的神態。而韋氏陪坐於旁,嘴角帶笑,看着李重潤。李重潤是韋氏的頭生子,且在高宗朝時,李重潤還被立為過皇太孫,她對這個兒子有一種非一般的看重與愛護。
李哲受了禮後,笑着問道:「二郎,你來此,所謂何事阿?」
「回父王。」李重潤面向自己的父親,正色道,「孩兒見宮門外有一馬隊,孩兒來此想請教父王,可是宮裏有了新的旨意?」
「是宮裏有了旨意,你父王正為此事發愁呢。」
韋氏替李哲做出了回答,這是她經常做的,而李哲對她的越俎代庖並不以為意,反而十分高興。他是一個性格懦弱之人,遇到事情經常會失態,如剛才那般。因而韋氏有時候不得不替他作出回應,久而久之,兩人就都習慣了。
李重潤接着又道:「父王,孩兒可否看一看詔書?」
沒等李哲點頭,韋氏就把詔書拿了出來,讓宮人遞了過來。原來李哲在看過詔書後,人極其恐慌,便把這詔書丟在了地上,還禁止他人收拾,最後韋氏只好自己收了起來。
李重潤接過來看了看,詔書的內容很簡單,只是個中意思就不得不讓人暗自揣測了。
他低頭思慮了半刻,招呼了一聲:「劉福!」
劉福是李顯身邊的近侍太監,一直侯在房外,聽了招呼,連忙到了門口,應道:「世子,小人在。」
「劉福,你去將獨孤燕喚來。」
過了片刻,劉福便領着獨孤燕返了回來。獨孤燕年過三十,官居翊麾校尉,從七品下,現為廬陵王衛隊衛隊長,擔負這行宮的護衛之責。
「臣見過王爺,見過王妃、世子。」
獨孤燕站在門外,對着屋裏的三個主人行了一禮。
「照兒,你喚他來做什麼?」
韋氏有些奇怪,她在心裏揣測:這孩子今天又是在耍什麼花樣?
「母妃,此時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如今那馬隊還在宮裏,還是小心些好。」李重潤說完,側頭對着身後兩人吩咐道,「劉福傳下話去,這房間三丈之內不得任何人靠近。陳玄琅,帶着你的衛隊把這房間為主,有任何人敢接近,立刻把人拿住。」
朝廷傳旨的馬隊到了別宮,一般都會住在這宮裏,而這裏面難保就沒有陰險狡詐的小人。李重潤性子嚴謹,對隔牆有耳這句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今自然要加以嚴防的。
「是,世子,末將遵命。」
獨孤燕一口答應了,而那劉福卻有些猶豫,眼睛看着另外兩個主子。
「你們都按世子說的,下去辦吧。」
聽了韋氏所言,劉福和獨孤燕行了一禮後就退了下去,這房間內就只有這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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