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行事風格上看,程曉羽在做一項重大決定之前喜歡考慮很多,他會去斟酌身邊所有人的感受,努力的去讓自己周圍的每個人都不受到傷害,而在他的考量中,他自己的感受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這是他的善良和溫柔之處,也是他看起來優柔寡斷的原因。
雖然說在做決定之前他會反覆的思考和對比,甚至會覺得苦惱,但他一旦做了決定就絕不再後悔,並會努力將信念貫徹到底,這也是他的做事方式。
是果斷乾脆毫不拖泥帶水好,還是深思熟慮步步為營好,這種事情見仁見智,有利有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此時此刻在沒怎麼開燈的監控室里,程曉羽仿佛站在光與暗的分界線,白皙的臉上映着電腦屏幕黑白色的畫面,他在眾目睽睽的一片寂靜中考慮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對達達耶夫道:「達達耶夫先生,等我和他說幾句話之後,就把他放了吧!」
達達耶夫有些驚訝的道:「放了?您是準備欲擒故縱,想把所有人都查出來?」
程曉羽搖了搖頭道:「我是打算這一次就這樣算了!我抓到他只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現在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我所需要的答案了。」
達達耶夫道:「您是當事人,您做什麼樣的決定都行,我只是提醒您一句,太過軟弱的應對也許會讓對方肆無忌憚得寸進尺.....」
達達耶夫的兩句成語用的很得精髓,程曉羽為此笑了笑道:「我知道。」
達達耶夫道:「那就好,您要和他交談的話,請跟我來。」
程曉羽點頭,然後對一旁的王鷗和常岳說道:「收拾一下東西,等下我們就撤,現在不要錄了....」
王鷗道:「就交給我和常岳吧!」
程曉羽道了謝就隨達達耶夫下了樓,來到一號審訊室,程曉羽叫跟在他身後的端木林莎、孟國珍以及達達耶夫他們在門口等着,儘管孟國珍一再反對,但在詢問了達達耶夫的意見,程曉羽最終還是獨自一個人進了審訊室。
審訊室裏面只有吉川坐的哪一塊是明亮的,周遭全部被黑暗籠罩,程曉羽進來並沒有引起吉川的反應,他依舊耷拉着腦袋有些頹廢的坐在審訊桌前的椅子上,配上他頗為俊朗的臉,估計不少女生都會產生憐憫。
剛才他已經得知了吉川經受了多麼殘酷的刑罰,但程曉羽不會同情吉川,如果不是考慮到在這件事上面,不管他和伊集院靜美發生關係的理由多麼充分,他都有所理虧,他一定會讓眼前這個人把牢底坐穿。
程曉羽在門口觀察了一下,反手將門關上,走到了審訊桌的前面,雪白的聚光燈正直直的照射着吉川,將他的臉照的在發光,他身後「嚴禁刑訊逼供」的藍字也在光照的範圍之內。
程曉羽並沒有坐下來,而是站在桌子前面用日語開口說道:「藤崎先生,馬上我就會放了你,但希望你能告訴你背後的人,這一次算我們扯平了,如果還有下次,那麼就會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聽到程曉羽的聲音,原本沒有一絲精氣神的吉川有些詫異的抬起了頭,他眯着眼睛努力去看清楚站在陰影中的那個模糊的輪廓,但是聚光燈的強力照射讓他有些力不從心,只能隱約看到這個人比先前的那兩個人要清瘦一些。
吉川猶豫了一下,沙啞着嗓子道:「程曉羽?」
程曉羽道:「是的......你得慶幸裴硯晨沒有出什麼事情,如果她真有什麼事情,我也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
吉川輕笑道:「程先生,你想多了,我只是一個商業調查員而已,只會在法律規則之內做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
程曉羽冷冷的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殺死我,我讓這一次也不是怕了你們玄洋社,如果還讓我看見你,包括你們玄洋社的人出現在我在乎的人周圍,我一定會把你們碎屍萬段。」程曉羽並不敢完全肯定對方的目標一定是殺死他,但在綜合了達達耶夫的說法後,他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吉川看不清楚程曉羽的表情,但是能真切的感受到程曉羽語言中的斬釘截鐵,他受不了強光的刺激閉上眼睛道:「程先生,我想你弄錯了,我並不是玄洋社的人,我只是艾迪斯的商業調查員....」
程曉羽道:「不管你是誰,等下記得叫你們跟蹤我的人,還有住在我旁邊的伊藤夫婦趕緊滾回霓虹,如果明天讓我看見你們還在,那你們怕就沒有機會在回去了......請你們好自為之吧!」
把要說的話說完程曉羽就轉身離開,於他而言這一次之所以放過這群人,一是因為這次並沒有釀成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二是考慮到伊集院靜美的處境,考慮到自己於理有虧,他希望這一次就此算了,不在有下次,他可以當做和皇太子的罪過相抵消。
雖然程曉羽明白這件事,不可能就這樣結束,但他還是想要做到問心無愧。
而吉川聽到「伊藤夫婦」,心中一凜,接着很快又釋然,猜測程曉羽只是懷疑井咲,並沒有實錘,不過但對於他們來說,只要懷疑就意味着廢了。
吉川眯着眼睛看程曉羽的背影向着門口走去,心中嘆息,這一次任務看樣子要無功而返了。不過他又覺得這次還算幸運,總算熬了過去,沒有出什麼大事情。
危機過後,吉川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他有些好奇為什麼程曉羽會放過他,連牢都沒有讓他坐。
.............
烏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坐回了那輛停在三號館門口側前方的本田crv的駕駛座,他搖晃了一下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看着哪棟在朦朧月色下顯得有些孤獨的別墅。
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微光從裏面透出來。
這棟歐式別墅在這寂靜的有些滲人的夜晚,像是吸血鬼的巢穴,透出徹骨的寒意。
烏鴉聽着外面有節奏的蟋蟀鳴叫以及風吹動葉子的聲音,懷疑自己剛才經歷的是不是一場夢!他怎麼可能會像磕了/藥一般大聲的怒吼着自己要當猶大?他當時怎麼會產生要殺死皇太子的想法?
烏鴉忍不住狠狠的揮起手掌狠狠的打了自己幾個耳光,打的自己甚至嘴角滲出了血跡,他喃喃的說道:「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此刻副駕駛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開了靜音的手機在黑暗的車廂里發出幽幽的光,烏鴉定睛一看是瘸子打來的電話,按了接聽之後就聽到瘸子有些驚惶的聲音道:「烏鴉,你在哪?」
烏鴉道:「我在三號館的門口.....」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四下觀察,什麼都沒有發現,只看見了清涼的月光下,蕭索的風聲中有一片短葉松林。
瘸子頓了兩下才問道:「花豹呢?」
烏鴉此刻腦子還有些不清醒,也許是卡帕的作用,也許是兩次點擊的作用,他轉頭看了下副駕駛,空無一人,他語氣猶豫的說道:「是呀!花豹呢?他死了?」
電話中是長久的寂靜和急促的呼吸。
過了很久瘸子才說道:「難道剛才不是做夢?」
烏鴉回憶起蘇虞兮拔刀砍掉花豹腦袋的一幕,想到蘇虞兮的拔刀術速度快到頭都不會從脖子上掉下來,那一切多麼的像是一場夢魘,他看着哪棟如鬼宅一般的別墅,苦笑了一下說道:「看樣子,我們不是在做夢!」
又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半晌,瘸子才有些結結巴巴的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烏鴉心頭再次不由自主的浮現了那些他脫口而出的話語:我們身為使徒而又不是使徒,我們身為教徒而又不是教徒,我們身為信徒而又不是信徒,我們身為叛徒而又不是叛徒,我們是死徒!一群死徒!
我們伏在地上,聽從使命的召喚.
我們伏在地上,自願為復興殺敵!
我們自願在黑暗中舞動短刀,在晚餐中投下毒藥。
我們是刺客!刺客猶大!等到時候一到,我們就把銀幣丟給神,垂下粗繩,將自己的脖子放如繩圈,上吊而亡。」
這些飽含激情與熱血的吶喊在他的腦海里迴蕩,像一個魔咒。
烏鴉咬了咬舌尖,努力將那可怕的想法驅逐出腦袋道:「我們先趕緊撤,對方將我們的行蹤掌握的太清楚了,現在先通知所有人離開。」
瘸子卻不知好歹的繼續問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萬一內親王真的不是皇太子的骨血,萬一皇太子真的做出了背叛國家的事情......我們該怎麼辦?」
烏鴉有些心煩意亂的大聲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潛意識裏烏鴉已經認為蘇虞兮沒有說謊了,他心想: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自信,那個女人一定會把他們的頭也切下來,壘成京觀。
瘸子聽到烏鴉有些怒氣沖沖的回答,「哦」了一聲道:「那我現在馬上跟他們發暗號,要他們撤離.....我們在明華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見.....」說完瘸子就飛快的掛了電話。
聽到掛機的聲音烏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連心志堅定的他都有些六神無主,更不要說瘸子了,他轉頭看着空蕩蕩的副駕駛,一個同僚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但他卻奇怪的沒有悲痛有沒有憤怒。
殺人者,人恆殺之,既然做了這一行,就必須有赴死的準備,這是他能夠平靜面對的一點。還有一點,他居然覺得被蘇虞兮殺死,算是一個不算辱沒的死法,因為對方實在太厲害,厲害到他生不出反抗之心。
對方怎麼發現他們的他不知道,對方怎麼監視他們的,他也不知道,對方對他們的性格起居瞭若指掌,如何做到的,他更不知道。
輸給這樣一個對手,除了認之外,別無選擇。
烏鴉收斂心神,發動汽車,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也有些迷茫,但當務之急是先離開華夏,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留下來除了送死毫無意義。
烏鴉踩下剎車掛擋,剛準備離開,手機再一次亮了,他稍稍低頭就看見了中控台的儲物格里的手機屏幕上浮現着一條信息,這是他們內部人員聯絡的app,根據編號顯示是花豹的號碼。
烏鴉心中疑惑,內部app只有通過指紋解鎖和面部識別才能進去,他踩着剎車,將手機拿起來指紋解鎖後進入內部用的app,點開一看,上面寫道:「明天你們乘坐東航mu523下午一點的回去,十二個人你能帶回去一半,無需感謝我的仁慈,之所以沒有讓你們十二個人都埋葬在這裏,是因為你還有點利用價值,能回去的人應該感謝你才對,你拯救了他們!」
第二條:「回東京之後,你有三個選項:第一,假裝一無所知,苟且偷生下去,看着我的侄女成為霓虹第九任女天皇,你將默默無聞;第二,違背武士道精神,殺死伊集院靜美和我那可憐的小侄女,然後自殺,等天皇換一個女人,再次向我哥哥借種,你將遺臭萬年;第三,在我的指引下割掉霓虹叛國者的頭顱,成為民族英雄,你將光耀萬世.....」
兩條信息後面接着就是一條鏈接,烏鴉點開一看,是新聞快報,上面的內容是說一輛載貨的大卡車在g50高速上與一輛豐田銳志發生碰撞,銳志上的兩人當場死亡,東敏和隼人就是開的銳志在跟蹤程曉羽。
烏鴉腦子裏一片混沌,覺得自己的思維根本跟不上對方的行動,接着對方又發來了第三條:「還有兩人將死於煤氣中毒,兩人死於釙—210。你知道的,不接受我的安排,也許明天你們一個人都回不去.....對於皇太子那種冒充的神來說,我就是全知全能的神,你別無選擇,唯有接受命運賜予你的榮光....」
烏鴉拿着手機看着幾條信息發呆,他發現花豹的頭像已經被改成了一個紅色的芒星圖案,他下意識的點進大圖一看,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一個七芒星的法陣圖案。
而這個紅色的七芒星,正是剛才他們所處的那個雪白房間地板上的暗槽,房屋中間的椅子雖然被拆走了,但這裏毫無疑問正是那個房間,而那些紅色的液體也只能是花豹的血了。
世人一般會比較了解五芒星或者六芒星的意義(不做科普,大家請自行搜索),但很少有人了解七芒星,七芒星被神秘學視為意義上更複雜的芒星,力量也更強大的圖案,只是這個法陣是人類難以操縱的,所以沒有任何魔法師或者術士敢用,被稱為禁忌法陣。
在傳說中七芒星魔法陣能召喚出強大的靈體,甚至傳說中能召喚出熾天使長米迦勒和地獄魔君路西法......總之,這個「平均卻不穩定的一體」所召喚的靈體是天使還是魔鬼全靠人品。
烏鴉跟大部分霓虹人一樣,並沒有相對嚴謹的宗教態度,這一點跟華夏人差不多,見到寺廟會進去拜拜,每逢節日也會去湊個熱鬧,但並不虔誠,最多算是一種寄託。
但此刻烏鴉的無神論認知真的動搖了,對方的所作所為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超然物外的東西存在,也許是天神,也許是魔鬼。
烏鴉第一次陷入了一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彷徨之中,他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別無選擇,只能按照那個近乎於神的女人的安排走下去。
(二合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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