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撕破白塔河-黃陂城-熊家崗防線為目的的全方面總攻還要延遲一兩天、靜待荊襄腹地傳遞來的戰機,但常規對這一防線敵軍進行持續施加壓力的攻勢,猶不會停。
相反,陳漬、虞文澄、張季恆、張苟等前壘將領,甚至都利用手裏的戰場調度權,加大對白塔河、黃陂城、熊家崗等線的攻勢,以為即將到來的總攻預熱。
到二十日,柴山伏兵對淮東軍普通將官都不再是機密,畢竟總攻之前,林縛要對全軍進行充分的動員。事實上,從十八日開始,就將荊襄戰略的全盤計劃,有步驟的自上而下的,通告告訴全軍將卒——在荊襄腹地有淮東五萬精銳等他們去會師,等着他們一道去贏取最後的勝利,將進入荊襄地區的胡虜及其走狗大創盡殲,一舉扭轉南北對峙的戰略格局,大概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能直接激勵人心、鼓舞士氣的……
黃州城在整個前壘營地的後勤支撐,除了趙虎率一萬禁營軍留守外,還駐有規模更為龐大的負責轉輸、工造的輜兵、匠工以及大量的文職官員,傅青河留在黃州總司其責,左承幕作為觀軍容使,戰時更多時間也是留黃州城裏。
林縛簽發的有關對荊襄敵軍進行總攻的動員令到二十日才正式在黃州城裏張帖,通告文職官員、工輜隊伍,左承幕也是到這一刻,才由傅青河告之淮東軍在柴山潛伏兵馬的真正規模。
「……」
這一刻,左承幕還能說什麼,眼睛盯着地圖,即使給傅青河當面告之實情,但要將近五萬兵馬從廬州西北的故埠直接穿越最為險峻的淮山中脈進入隨州東部邊緣潛伏,都是一樁令左承幕難以想像的事情。
只能說林縛為行此計動用了巨量的難以想像的資源,而設計此策誘燕胡入彀,本身就需要超乎常人的想像力。
而淮東為行此計,動用如此巨量的資源,甚至將荊襄一戰的勝負都押在此計之上,寄以重大的期待,林縛焉會提前將此透露給自己知道?
左承幕這一刻心情複雜之極,有着莫名的失落、沮喪以及為守荊州的胡文穆諸人及荊湖軍馬的擔憂。
即使此時立即派人去荊州通告消息、激勵士氣,以荊州將卒堅守城之心,走水路最快趕到荊州城下,也要三天時間。照林縛的計劃,柴山兵馬主力應是今日往進擊隨州,不管能不能順利將隨州城拿下,淮東潛伏荊襄腹地的兵馬,真正的真實詳細最快也要拖到三天之後才會傳到荊州——這意味着在漢水西岸的葉濟羅榮在這三天時間裏還將繼續給蒙在鼓裏而猛攻荊州。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葉濟羅榮即使攻下荊州城,也不可能屠城了:一是葉濟羅榮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去屠荊州城,再一個葉濟羅榮要短時間裏突破淮東在樊城一線所形成的包圍圈很難,需要在漢水西岸滯留一段較長的時間,控制一座完好的荊州城,對漢水西岸的燕胡兵馬北撤,更為有利。
至於漢水東岸的敵軍,左承幕實在看不出他們有逃脫升生的機會,或許最終會漏走一兩萬吧?左承幕心裏暗道,但他同時也知道,此役對荊湖軍來說,也許胡文穆等少數人會在最後關鍵時刻撤出荊州,但荊湖軍主力在荊州城覆滅被殲,荊州以及荊州外圍城池都在戰事中凋零殘破,南岸江夏、鄂州兩地也由於戰事過度消耗了軍事潛力,荊湖勢力從此之後實際也就半殘了……
能指責林縛借刀殺人嗎,能說他的不是——左承幕心頭苦澀,一時間也無語跟傅青河相對,只言道:「我會立即派人去荊州通告此事,使其務必堅守荊州,以待勝捷……」心裏又暗暗企盼:胡文穆啊,胡文穆,左腳為生、右腳為死,就看你能不能咬牙撐住這關鍵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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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炳借返回江州之際,繞道蘄春,向岳冷秋、鄧愈、岳峙等池州軍諸人通告淮東通盤戰略,並令池州軍圍打鳳山,不得使陳韓三有逃脫的機會。
孫文炳代表淮東傳過信便告辭離開,留下面面相覷、沉默不知該說何言的岳冷秋、鄧愈、岳峙三人。
蘄春城經過一個多月的修復,倒是有些屋舍能夠署理公務,岳冷秋便將行轅從低矮不便的營帳里移到修繕過的蘄春縣衙。
此時北風呼嘯,十月中旬之末,已算冬時,室外漸有寒意,不過白露為霜在初冬暖陽的照耀下已然消失一盡,正是午時天溫時分,岳冷秋與鄧愈、岳峙在室里有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驚,驚於淮東竟能行此瞞天過海之計、驚於淮東要在廬州投入多少資源,才能在戰前將五萬兵馬悄無聲息的送進荊襄腹地?
懼,懼於荊襄會戰之後的淮東誰能堪敵?天下還有誰能制肘林縛?
怨,怨林縛到最一刻才通知蘄春,還遞來手令使池州軍務必將陳韓三殲於鳳山。
疑,疑這一切是林縛欲騙蘄春,荊襄腹地並無淮東伏兵,不過誘使池州軍跟陳韓三死磕……
「會不會樞密使意在使池州軍與鳳山陳韓三兩敗俱傷?」岳峙在岳冷秋面前說話沒有那麼拘束,將心裏的疑問道出,他猶不信淮東能如此悄無聲息的將五萬兵馬送入荊襄腹地。
岳冷秋閉目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們去前壘準備打五雲河及鳳山之事吧,即使消息不實,我們也是在淮東軍對黃陂發動總攻之後,再強攻鳳山……」
林縛總攻白塔河-黃陂-熊家崗防線就在這一兩天,現在派斥候、探馬往廬州或荊州腹地進行驗證,已然不及,但只要在黃州的淮東軍主力對白塔河-黃陂-熊家崗防線發動總攻,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鄧愈吁了一口氣,說道:「池州軍怎麼也算是跟着斬獲大捷啊……」
岳冷秋點點頭,按說有些事也應該想透,但臨到頭猶有許多不甘,故而心情抑鬱,但也應該想透了。
在樅陽大敗之後,池州軍就再也沒有獨立的地位:之前不能違擰林縛關於整體戰略的安排;在荊襄會戰即將大獲勝捷之際,更沒有能力對林縛的手令陽奉陰違,那就只能依林縛所令強攻守鳳山的陳韓三所部,再不濟,也要將陳韓三死死的圍困在鳳山,使其所部不得逃脫。
鄧愈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作為帶兵的將領,對勝捷的渴望要比勾心鬥角來得更強烈、更直接……
陳韓三將他在江寧的退路完全堵死,他一定會垂死掙扎、也一定會困獸猶鬥,池州軍也許會因此承受很大的傷亡,但對鄧愈等池州軍將領來說,這時候與其想着保存實力,與其還外在勾力斗角里拔不出來,還不如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捷來洗刷徽南、樅陽慘敗所帶來的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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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州城,一隊兵馬約五千餘人,此時隊伍的梢尾剛剛走出東門,隊伍以四列沿驛道急行,展開有兩里多長。排頭的兵卒扛着青黑色的旌旗迎風展開,獵獵作響;這是羅獻成留守隨州的嫡系兵馬,兵甲皆全,所選又是健卒,看上去兵強馬壯、威風凜凜,完全意識不到這一去會是不歸路、會是死亡坑……
羅文虎派周勝(狗剩)馳入隨州請援,稱王相叛變,引淮東軍從淮山中脈佛猴嶺一線潛入,一部襲樊城糧道,一部襲禮山——羅文虎在禮山措不及防,叫王相率三千敵兵奪去東城,然而他猶率守軍固守西城不退,請隨州馳援。
留守隨州城的羅獻義、馬臻等人,聽得王相叛變,雖說大驚失色,但與王相在戰前的言行對應,也就立即確認為真。
他們猶不能想像淮東軍數萬兵馬大規模潛入柴山的可能,羅獻義為羅獻成的族弟,早年隨羅獻成販私鹽,常在淮山之間穿走,自然清楚將廬州隔絕在外的淮山中脈佛猴嶺是何等的險峻曲折,哪怕一兩百人的隊伍要翻越佛猴嶺去廬州,都要繞上大半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叫大股兵馬通道——他們只當在王相的配合下,淮東軍有數千兵馬穿越淮山中脈潛伏進來,窺着時機分兵偷襲荊襄腹地的薄弱處、截斷荊襄糧道,擾亂北燕在荊襄各地的防線。
只要沒有意識到淮東軍有將駐廬州整部兵馬調入荊襄腹地的可能,差不多都會做出上述如羅獻義、馬臻一樣的判斷——羅獻義、馬臻沒有想到羅文虎已在強大的柴山兵馬前毫不作掙扎的降股,自然不疑羅文虎派人請援是誘援詐計……
禮山位於隨州之東,事關隨州的側翼,並能威脅淮山北麓防線的側後。
即使葉濟羅榮順利拿下荊州城結束漢水西岸的戰事,漢水東岸的戰事猶將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焉能隨州城以東的腹地給潛伏進來的淮東軍攪得稀巴爛?
羅獻義當即使馬臻及副將沈蕭謹守隨州城,他親率五千兵馬馳往禮山求援。
而在禮山與隨州之交的絡店、長嶺,羅文虎率兩千餘人,扮作從禮山敗退的兵馬往隨州方向散亂急行,唐復觀親率兩千精銳扮成追擊隨後追擊,兩部兵馬一前一後,往已入隨州城的五千援兵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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溮河源出淮山北脈深山,為淮河上游南岸最主要的支流之一,於九月上旬,寧則臣率鳳離軍第一鎮師萬餘精銳在水營的配合,沿淮河而上,進入溮河,溯溮河而上,一直前行到淮山北麓,進入信陽城,與孟畛、孟知祥所率領的信陽守兵匯合。
與此同時,董原也親率兩萬兵馬,出壽州,經霍邱,收復固始、潢川、光山、息縣、羅山等信陽以東的城池。
溮河、竹塘溪、石堰河等淮河上游的支流都源出淮山北脈,這些溪河即是灌溉信陽萬頃良田的主溝,其上遊河谷也是穿越淮山南下隨州的通道。
羅獻成於七月初,就是沿這些河道從淮山而出,進襲信陽南部諸縣,以牽制淮西及淮東駐廬州兵馬。待九月南陽陷下,葉濟羅榮率主力南下打荊州,羅獻成也是率部沿這些河道南撤,避入淮山北脈的險峻大山之間,峙守這些溪河的上遊河谷。
由於羅獻成經營隨州要比董原早好些年,在董原執掌淮西時,整個淮山北脈幾乎都落入羅獻成的控制之中,羅獻成在溮河、竹塘溪、石堰河等淮河主要支流上游的河谷,利用原有的山寨,建立了長兩百餘里,縱深約六十里的北麓防線。羅獻成差不多率五萬兵馬填入這道防線。
寧則臣所率援軍與信陽守兵匯合後,加上董原親率進入潢川一線的援兵,在淮山北麓的兵馬加起來也只五萬人,此外陶春率部從渦陽西移,與守淮河上游北岸正陽縣的肖魁安合力牽制陳芝虎、屠岸兩支敵兵,總計兵馬也只有五萬。
雖說九月中下旬進入信陽的兵馬總數也達到十萬之眾,但在兵力依舊處於劣勢。相比較之下,在北線的敵軍雖說兵力較為分散,但兵力略佔優勢,而且佔據地勢的優勢太明顯,又是收縮防守,叫董原想咬北線敵軍一口,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二十日,也是在同一天,寧則臣派人進入董原在潢川的大營,通告淮東通盤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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