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高興不起來……原來如此。」黑蓮輕輕一嘆,悲憫的望着她。
他原以為是顧雁影更深的謀劃,利用某種器物,抵擋了清漣濯心術。然而答案出乎意料的簡單,清漣濯心術,亦洗不盡她心中那如漆黑淤泥般的苦痛。
這種情況,其實曾出現過。然而受術失敗者,多半會很快殺死自己,縱然活着,也被自己折磨的痛苦不堪,如行屍走肉,渾渾噩噩。既然無法解脫,死亡就成了最好的救贖。
「那你為何還要活着呢?」
「為何?為何?」錢容芷低頭喃喃道,忽而展顏一笑,理理髮絲:「可能只是不甘心罷了。」
到此境地,諸般努力無用,生死握於人手,她反而無畏,正如黑蓮所言,死亡對她來說,不算一個很壞的選擇。
黑蓮真誠的道:「容芷,我很想讓你活下去……」
「不行,休想!」白蓮聖母尖叫道。
「那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讓你活下來呢?我雖然不當壇主了,還是不能違背白蓮聖母的命令。」
「黑,蓮,你,到,底,站,在,哪,邊?」白蓮聖母一字一頓,猛踢黑蓮的小腿,黑臉無奈攤手。
錢容芷乾脆仰起頭來,在綠葉的縫隙間,如星光般閃爍的陽光。她的身影倒映在靜靜的溪水中,遺世**,好像此間之事,已經與她再無關係。
已盡人事,可安天命。
黑蓮思考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豎起一根手指來:「都說世事兩難全,但只要仔細尋找,總能找到辦法。」
然後蹲下身來。對白蓮聖母道:「聖母。這樣殺了她,您就滿足了嗎?這對她來說反而是解脫。」
白蓮聖母道:「你以為我會讓她死的那麼容易,我會讓她嘗盡世間的酷刑。直到她哭泣求饒,精神崩潰,再殺了她。」
錢容芷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哭泣求饒,精神崩潰,要不要我現在就演給你看?
黑蓮仿佛抓住了事情的關鍵,微微一笑:「對,酷刑,您還記得那樣東西嗎?」
白蓮聖母怔了一下,浮現惡毒的笑容:「對,就是那個,還是你聰明。」從指間的須彌戒中。取出一物來,交給黑蓮。
黑蓮向着錢容芷張開手,他的手心中。握着一個晶瑩的琥珀。琥珀中封着一條細如髮絲的小蛇,雖然如此細小。但它艷麗的色彩,卻讓人着迷。
錢容芷道:「這個是?」
「此物來自霧州。」
「蛇蠱?」錢容芷蹙眉,霧州號稱十萬大山,雖歸大夏治下多年,仍是一片蠻荒之地。蠻人的修行之道,與中土大為不同,直接傳承於上古。巫蠱之術,便是其中最詭秘的殺人手段,天下聞名。
「不錯。」
「你要用這個殺了我?」
「我的一位朋友說過,真正的蠱,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讓人生不如死的。」
錢容芷眸中一亮,既然是生不如死,那就意味着,可以生。
「不過,這蠱名為纏身蠱,在最初三百年裏,一直被認為是死蠱,因為,從來無人生還,全都受盡痛苦折磨而死,最冷酷的硬漢,中了這個蠱,也會脆弱的像個孩子一般。」
白蓮聖母的笑容更大,天真而殘忍。錢容芷也覺得身體發寒。
黑蓮繼續道:「直到後來,有人發現這個蠱是並不致死的,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害處,所有死於這個蠱的人,都是自殺。如果能熬得過痛苦,反而有莫大的好處,更由此生出一個教派來,將此蛇奉為聖蛇。」
錢容芷趟着溪流,走上前去,毫不猶豫的抓向那蛇纏蠱。痛苦嗎?她一向很懂得忍耐。
黑蓮卻合起手,面色沉重下來:「你真的打算這樣活下去,這蠱一但種下,就不死不休,絕對無法剝離,所以名為纏身。」
「好像,我沒別的選擇。」錢容芷臉上滿是嘲弄。
黑蓮深深的望着她:「我忽然有些後悔了,如果你選擇死的話,我會給你個痛快,絕不會有任何痛苦。」
白蓮聖母很不高興道:「黑蓮!」
黑蓮躬身正色道:「就算您再怎麼不高興,我也不能看着您這麼做,殺戮和死亡總是在所難免,但是羞辱和虐待,卻不是我們該做的事,如果您非要如此,就請先殺了我吧!」
白蓮聖母也拿他毫無辦法,只得恨恨的轉過頭去。
錢容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如果只求痛快一死,我又何必來這裏。」
黑蓮默然片刻,張開手心:「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請聽完我最後這番話。據我所知,這條蛇,並非這世上生物,而是來自於地獄道。你身為法家弟子,應當了解。」
錢容芷瞳孔驟縮,她自然了解,傳說地獄道,共有十八大地獄,無窮小地獄,是大千世界,一切亡魂的歸所,所有罪孽,將在那裏受到地府陰司的最終的審判,是律法的至高最高象徵。那這蛇纏蠱為何不致死,就很清楚了,地獄酷刑本就不是為了殺戮,而是懲罰。
讓最蠻橫的兇徒也感到痛苦,然後懺悔。
「這條蛇,便是來自於毒蛇地獄中。人間的所謂酷刑,與地獄的刑罰相比,如過家家的遊戲一般。換句話說,從今之後,你每一天,都要生活在地獄之中。」
話音未落,錢容芷便將琥珀拿在手中,將琥珀對着陽光,揚起秀麗的面容,望着其中的艷麗小蛇,斜覷黑蓮,勾起唇角:「謝謝你的好主意。」
琥珀從她指間滑落,在陽光的照耀下,其中的小蛇越發艷麗動人,忽的張開雙眸,直直的落入她口中。
在一片黑暗中,琥珀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一下粉碎開來。不是她解放了它。而是它自己掙脫了束縛。
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獸,見到美食的饕餮,這沒有羞恥。充滿嗔恨靈魂,正是它最愛的食物和溫床,它不由自主的深深鑽了進去。
錢容芷渾身顫動了一下。瞬間跪倒在溪水中,那條比彩虹更加艷麗的小蛇,游上她的面容,仿佛刺青一般,在她的肌膚上遊走,似乎比在琥珀中時,壯大了一些。
她猛地張大眼睛,直直的倒下去,濺起一片溪水。
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甚至無法想像的痛苦,如蛇遊走。她張大了嘴巴,如果可以發出聲音。她現在一定會悽厲的慘叫。但是那種痛苦已經攫住她身軀,鎖住了她的喉嚨。只能發出咯咯咯的無意義聲響。
然而每一寸肌體都在呻吟,整個靈魂都在哀嚎。
她遠遠低估了地獄的酷刑,她錯的厲害,遠沒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只在一剎那間,她就後悔了,願意做一切事,來解除這種痛苦。
那些地獄的魂靈們,是否也是每天每夜的懺悔着自己生前所犯的罪過呢。
雖然眼睛張大到了極致,但視野一片模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轉,變成一片模糊的顏色,隱約間,一團黑影靠近她,說道:「既然這是你選擇的道路,請讓我祝你一路順風。」
黑蓮站起身來,對着正津津有味欣賞錢容芷慘狀的白蓮聖母道:「我們走吧!」
白蓮聖母道:「讓我再看一會兒。」
黑蓮露出嚴厲的神情,白蓮聖母罵了聲:「小氣!」
當第一輪痛苦過去,那條來自地獄的毒蛇,似乎也活躍夠了,進入了安息之中。
她支撐着身子跪起身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勉強將混亂的意識整頓起來。除了面無血色,她的身上幾乎毫髮無損,白蓮聖母甚至沒有傷她一根頭髮,比她之前設想的最好情況,都要好的多。
但精神意志,似乎完全被摧垮了。很奇怪,如果人承受了無法承受的痛苦,就算不死也會昏迷發瘋,但她卻始終保持着清醒,細細品味每一分痛苦,這或許便是地獄刑罰的奇妙之處吧!
回過神來,她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扣住了自己的喉嚨,只需輕輕一抓,鮮血就會湧出來,她就可以得到解脫。
尖利的指甲劃破慘白的肌膚,艷紅溫熱的鮮血就流淌下來,遲疑了許久之後,她收回了手,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找到一個小山洞,一頭扎了進去,陷入了昏迷之中。
夢到了一條比彩虹更艷麗的大蛇,將她一口吞下,很快她就醒了,第二輪痛苦襲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趁着能夠活動的時候,補充食物飲水,然後無比恐懼的等待着下一次痛苦,是的,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害怕到渾身發抖,即便在安歇的時候,那條蛇也再用另一種方式折磨着她,讓她每每想要以死來解脫。
但是她不甘心,漸漸的,在受刑之時,她也能夠做一些簡單的活動,但情況反而更加糟糕,每一次,她都會失去理智的想要將那條蛇從身體裏揪出來,撕裂每寸肌膚,好在修行者的體魄強大,傷口總會很快癒合。
她甚至突發奇想,如果將自己的皮剝下來,是否就能擺脫那條蛇呢?但被殘存的理智阻止了,那條蛇已經與她融為一體,而且如果她那樣做,很快就會死,她不能就這樣死了!
這時候,一股危險的氣息,打斷了她的回憶。
一頭狸貓般的妖獸,順着血腥味,來到了洞中,閃着熒光的眸子,在黑暗中不斷飄動。
這是一頭凝結了妖丹的妖獸,或許就是她追蹤的那頭食人妖獸,這不重要。她縱然完好狀態,也不敢說必勝,現在更已衰弱到了極致,縱然動一動手指,都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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