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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劉寶生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隨後聽到父親叫他,寶生走吧!我送你到車站去。劉寶生見父親空手出來知道門店退貨給錢了。父親說,這貨賣出4天後就不能退了,是門店的規定。現在超期了,照說退貨是沒門的,可是我找門店經理說了情,不但退貨給錢了,連一分錢的手續費都沒有扣。
爸,你這麼有本事,快給我在其他地方找一份工作吧!劉寶生趁機向劉三桂「將一軍」。劉三桂沒有回答他所期望的,而是說,當着磚瓦廠熟人的面,你不要喊我爸爸,清楚嘛?劉寶生說,我當然清楚,當着磚瓦廠熟人的面,我一次都沒有叫你爸爸,都是叫你叔叔,是不是?講到這裏,劉寶生手舞足蹈地放肆起來,爸,你要是過些時還沒有給我找到工作,我就找到你打工的磚瓦廠,當着熟人的面叫你爸爸,就要戳穿你。
劉三桂心裏一陣震顫,他還真的沒有把握在哪一天能夠給劉寶生找到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兒子那德性,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走,我先送你到火車站。劉三桂幾乎是央求劉寶生。劉寶生不置可否,還是跟在劉三桂屁股後面走,就算是默許吧!
這門店前面沒有班車,只有一條硬化的水泥路。這裏離鎮上還有大約5公里路程,需要步行,才能趕到鎮上搭班車到上海市,然hòu 再轉車到火車站。走了一段路,都是畢直的,再往前走,路面有些彎曲,可以看見一塊之字形的稻田,禾苗正綠,清風徐來,仿佛在稻田裏慢慢地打着滾兒。那成片的禾苗像一條被人悠動着的碧毯,煞是好看。
劉三桂心裏急着送劉寶生乘車回老家,卻根本沒有心情看,他在前面走着,過了這塊之字形的稻田,卻突然發現劉寶生沒有跟在身後。他回頭一看,劉寶生距離自己至少有40米遠,正站在緊靠稻田的公路邊不走了,劉三桂氣不打一處來,提高嗓門喊,寶生,快走哇,我可沒有時間和你磨蹭,我今天從窯場出來是請了假的。劉寶生不但不吭聲,開始是站着身子的,這會兒,干cuì 蹲下身子,分明在抗議父親。劉三桂又返回走至劉寶生的面前,忿然道,本來你在磚瓦廠做工好端端的,誰叫你做齷齪事,把工作搞掉了,搞掉了工作,把難我為……
劉三桂,你不要講了,我不回老家去,你把我怎麼樣?劉寶生突然站起身,打斷劉三桂的話,還用指頭指着自己的鼻子,這令劉三桂十分惱火。讓他接受不了的是劉寶生作為兒子,竟然不尊重老子,開口直呼他劉三桂的名zì 。心想:我的名zì 是你叫的嗎?劉三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吼道,寶生,你這龜兒子,從今以後,我明里跟你斷絕叔侄關xì ,暗裏跟你斷絕父子關xì ,你再也不要找我了。劉三桂邊說邊走,他這就打算回磚瓦廠上班去。
你走可以,我馬上到廠里去說,說你在內地老家有一個老婆,現在又在這裏搞一個老婆,說你犯了重婚罪,只要起訴,看法院判不判你的刑?劉寶生追着劉三桂放肆地講出這些令他為之心悸的話來。
劉三桂見他這麼無禮,反轉身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吼道,你想怎樣?儘管被劉三桂抓得很疼,劉寶生卻依然犟嘴,我就是要告你,把你告到牢裏去。
劉三桂憤怒之極,一種惡念頓生,如果不除掉他,自己永無寧日。於是,他變得狠毒起來,揪住劉寶生頭髮的那隻手抓得更緊,而且往下按,邊按邊往公路旁邊拉;下面是繞道護田的水溝,劉三桂一不做,二不休,把劉寶生推到路的最邊沿,麻利鬆開手,猛地一腳將劉寶生踢下路邊的水溝。劉寶生做夢也沒有想到,父親會對他這樣狠,完全沒有防範。待要掙扎時,身子已墜下水溝,濺起的水花四散飄飛,也有一星兩點噴灑在劉三桂的臉上。
劉三桂沒有就此罷休,嘴裏念叨着,看你還敢不敢翻邪?他緊跟着跳下去,一馬騎在劉寶生身上;劉寶生還沒有緩過神,就被再次按住腦袋,同樣是抓住頭髮,直往水溝里按。這可不比在路上,按住他一時半刻都無所謂,可現在把劉寶生的腦袋按在水溝里可就不一樣了,劉三桂使出的力氣猛,劉寶生除了身子能夠動彈、掙扎,腦袋卻動彈不了,動彈不了,就有危險。
劉寶生的臉面、嘴巴和鼻子可以說都浸沒在水裏,如果劉三桂就這麼按住他不鬆手,要不了幾分鐘,劉寶生就會嗆溺而亡。
你看,劉三桂哪裏鬆手?他背上都被劉寶生的後腿撲騰起的濁水濺濕了,卻全然不顧,眼下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溺死劉寶生,只有溺死這個不肖孽子,方可斷絕後患。就這樣,劉三桂把兒子的腦袋按在水溝里,約莫10來多分鐘,兒子不再動彈了,他才鬆開手。
劉三桂雖然張皇,卻還是有點冷靜,他想檢查一下兒子究jìng 死沒死,又順手揪起兒子濕透的頭髮,將那顆已經被他按進泥水裏的腦袋拎起來一看,咿呀!真的恐怖,兒子的那雙灌滿了泥水的眼睛暴凸,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相,而且鼻孔還在流血,是泥水嗆出來的。劉三桂伸手一摸,沒氣了,確認兒子真的死了。
這時,他忽然悲傷起來,低泣着說,寶生,我對不起你,我也是沒有辦法,只有把你「送走」,你才不會連累我,你才會得到解脫……
他一抬頭,看見遠處有人朝這塊之字形的稻田方向走,不一會兒就可能走過來。劉三桂情急之下,將劉寶生的屍體踩進深深的泥水裏,怕有所暴露,還從田塍邊搬來一塊不規則的大麻石壓在劉寶生的屍體上。隨後,他在略微清澈的水裏洗一洗手,就爬上路沿,裝做沒事的樣子朝回走。
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迎面走過來,朝劉三桂剛才爬起的那條水溝望了一眼,遂漠不關心地走過去。劉三桂望着他的背景漸行漸遠,這才鬆了一口氣。
4天後,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又從這條路上經過,走近之字形的稻田路邊時,看見許多鷺鷥、白鶴聚集在水溝旁。禾苗肥綠的劍葉一根根高矮不齊地指向天空,微風一吹,它們顫動着,仿佛在抖擻各自分櫱抽穗的士氣,那包在劍葉中的稻穗,還只露一點嫩綠的頭,又像是隱蔽在其中,不仔細瞧,是看不清楚的。
中年男人離這兒更近了,他並不想看那禾苗是否抽穗,只是打算更加近距離地看一看那些雲朵一樣盤桓在水溝邊的一隻只鷺鷥、白鶴。當他的腳步響徹在道路的邊沿時,那些鷺鷥、白鶴卻受驚地起翅翔於並不太高的天空,有的還俯視着這條水溝,抑或這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似乎達到了觀賞的目的,無論是鷺鷥,還是白鶴,他發現它們歇在地上,看上去都是一身白,猶同一身縞素,定格着一種不變的似乎為誰默哀的色調。它們飛起來時,近距離可以看到它們的翅膀並非全是雪白的,兩翼間分明還長了幾片淺藍的羽毛,儼然它們穿一襲白雲的衣裳,其間還鑲着淺藍的花邊,讓人看上去聖潔而不單調。
見中年男人停在路邊,沒有及時離開,那些飛起的鷺鷥、白鶴也不輕易地返回到水溝邊,而是在寂寥的天空繞了幾圈,飛累了,才紛紛散落在稻田的其它位置。
這時,一陣微風拂來,中年男人隱隱約約聞到一股臭味,他下意識地伸開手掌捂住鼻子,卻捂不住那氣味,那是一種惡臭。從哪兒散發出來的呢?他朝稻田四下打量,最後把目光落在有些渾濁的還能見底的水溝,他發現一塊巨石壓住一個什麼東西。便從路邊跳下去,站在長滿了雜草的邊沿,竟然發現水溝底部的那塊巨石壓住的是一具人的屍體。頓時,他十分驚駭,也不再看了,跳上水溝邊的馬路,直往前趲,心裏產生一個念頭:之字形稻田的水溝里藏了一具死屍,快呀,快到鎮上派出所報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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