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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風止了雨停了,馬沖給送馬六送飯來,把一個圓柱形的保溫飯桶揭開蓋子,一股米飯和菜餚混雜着的香味撲鼻而來。馬六接過飯桶瞅着米飯上miàn 還蓋着幾塊鴨肉,他激動地說,沖哥,還是你對我好。
你對我更好!馬沖笑道,前幾天你不是說要我送你100隻鴨蛋,10隻成鴨,現在是不是免了?
沖哥是這樣的。馬六勒開褲腿露出左膝蓋上擦了紅汞的跌傷對他說,前幾天,我和劉熏鋸倒那株古槐捉白鶴、鷺鷥時掛了花,痛得厲害,還出了好多血,幾乎不能走路了,我不肯到村衛生室看醫生,劉熏還是馱我去看了醫生,醫生準備給我包紮傷口,我說,我是個孤兒不能付錢,醫生就冷了,只給我膝蓋上的傷口用藥水洗了一下,然hòu 擦上紅汞消炎。我沒錢給醫生,也不好意思,就叫劉熏把我們撿拾的半蛇皮袋白鶴、鷺鷥送給醫生,以作抵醫生給我看病的費用。未料醫生不要,說他從來不吃野生動物。還對我說,白鶴、鷺鷥是禽類,也是發物,你現在受傷了,也不能吃。沖哥,如果是這樣,原來你答應送我100隻鴨蛋和10成鴨的事兒就免了,因為鴨也屬於禽類,是發物,我想吃都不能吃。
醫生還對你說了些什麼?馬沖問馬六,馬六從牆邊筷簍里抽出一雙筷子,邊從飯桶里扒飯邊講,醫生說,需要打針消炎,如果不消炎,或者消炎不過關,傷口有可能潰爛;但打針的錢我們沒法跟你免。那藥水都是我們花錢從縣城的醫藥公司買的。
馬沖見馬六把蓋在飯上的幾塊鴨肉搛出來丟在門外,他有點意見,心想,你不吃,可以留在飯桶里讓我帶回去餵豬嘛!看這人,一點規矩都不講,如果稍微逗人喜歡一點,我想辦法都會拿錢給你看醫生治膝蓋上的傷,既然是這樣,我就不管了。馬沖望着用餐的馬六還有一個不能說出口的顧慮——你膝蓋上的傷最好不治為好,要是治好了,你身體康復,又橫強霸道找我要那100隻鴨蛋和10隻成鴨,我可虧得慘呢。
馬六吃了飯,把空飯桶遞給馬沖,馬沖把它放在桌上,叫馬六坐着,他用手電筒光柱反覆照看馬六的左膝蓋上的傷,那傷正在潰爛,他暗裏高興,你馬六也有今日,好!太好了,爛死你。但馬沖嘴裏還是安慰他說,不要緊,過些時,傷口會好的。
好了之後,我還是幫你除掉那條害人的蟒蛇。馬六討好地說。
屁哦,那條蟒蛇已經被雷打死了。就是前幾天的事。馬沖說着,暗自好笑,即使那條蟒蛇沒有被雷打死,你有辦法找到那條蟒蛇嗎?再說就算你打死了那害人的蟒蛇,就完全是幫我嗎?那是馬家莊的公害。這些話在心裏,馬沖不會講出來。
忽然,馬六彈跳起來,陰鷙地看望他:沖哥,怎麼不告訴我?
能告訴你嗎?你腿受了傷又不能走。就是能走,我也不知道天雷麼時候打死那條害人的蟒蛇,我無法告訴你。馬沖拿起馬六吃完飯的空飯桶繞着房子走了一圈,邊走邊講,我開始也不知道,是天雷打死了蟒蛇,一個村民發現後叫喚起來我才知道的。你住在這兒偏僻,不出門什麼都不知道。要是你腿無傷,到處走動,也許比我知道得更早。
這些話,馬六聽起來不感興趣,他伸手拍着馬沖的肩膀加重語氣問,天雷劈死的那條蟒蛇的屍體在哪?
那條蟒蛇是從樹樁的洞穴里爬出來被雷劈死的。馬沖又把空飯桶放在桌上,繪聲繪色地講,當時這條死去的蟒蛇身上燒得黑不溜秋的,也有人想弄他的肉吃。可正好一個道士路過這裏,說雷打死的蛇不能吃,最好埋葬。於是我們馬家莊人就把這條死蛇埋葬在村後的山坡上。
沖哥,我欠你的,再也沒有辦法幫你家了。馬六很悲觀地說。
要你幫什麼忙?馬沖說,你現在不要我們家給你100隻鴨蛋,10隻成鴨,已經算幫大忙了。
那不算,那不算。馬六用手摸一摸還在繼續發炎不能像健康人一樣走路的左腿說,我倒霉了。
馬沖拿起那隻空飯桶暗想,你倒霉,我們家就走yùn 。這話依然不能說,他走出房門口,忽然想到馬六丟撒在門外的幾塊鴨肉,便用手電筒光柱照着,一塊一塊地撿拾到空飯桶里。
你這是幹什麼?馬六看見了不解地問。
這些鴨肉撿回去可以餵豬呀!馬沖晃蕩着那隻裝了「貨」的空飯桶回答,那話里分明有責怪馬六的意思:你不吃它也不該糟蹋。
第二天,馬沖就把馬六摔傷不能走路的事兒說給莊上人聽,莊上人大都知道他摔傷了,卻不知道摔得這麼厲害。有人說,古樹成精成了氣候,不能砍伐,砍伐就會出問題。還有人說,這問題不是出了嘛?馬六摔傷了,全讓他領受了,這是報應。
正在給那棵樹樁焚香拜祭的馬族長念叨着,樹神哦!別怪我,不是我不管砍伐你的馬六,是馬六不服我管。這會兒,馬沖也走到樹樁前打一個躬,對馬族長講了馬六摔傷的事兒,馬族長激動得搓搓手:我當時勸你不要鋸古槐樹,其實就是勸他,卻勸不住,現在好了,馬六受到了報應。
馬族長。馬沖說,馬六畢竟是個孤兒,他如果不能走路,什麼事也做不了,該怎麼辦?
那就只有吃五保。馬族長說得干cuì 。
當天晚上,也像馬沖一樣用一隻飯桶裝滿飯食送到馬六家,馬族長看了馬六左膝蓋上潰爛的傷口同情地說,我是來看你的,要是當初你聽我的話,不至於……
沒有讓馬族長說完,馬六就雙膝跪下,也顧不得一隻有傷的左膝疼痛,他意識當初忤逆了他,便低沉着嗓音說,馬族長,對不起,我也知道這是報應。馬族長見他下跪不適,尤其是有傷的左膝,便扶起他說,小伙子,知錯就好。
後來,馬族長讓馬家莊的文書寫一份為馬六辦理「吃五保」的申請,未料報到鎮裏未批,理由是:馬六與人伐倒那株千年古槐之後,有人報案,說他沒有到林政部門辦理砍伐證,屬於非法砍伐。當地林政執法人員打算抓捕他,一是拘留;二是罰款。又聽說他是孤兒,絕對是個窮得叮噹響的人,這罰款的事兒就泡湯了。那麼就拘留吧,役使他在某某工地做工,為司法機構創點收也行。基於這種考lǜ ,林政公安警察曾以便裝接觸過馬六,馬六那條左腿膝蓋上的傷確實未痊癒,連走路都艱難,一跛一跛的,如不拄棍子走,站起來挪動身子就是一副痛苦表情。他這個樣子,哪能拘留?即使抓走,也只能在號子裏閒養着,不划算,如果病情惡化,還得花錢給他治。這樣反而增加了林政部門的負擔,就只好作罷,待他的腿傷徹底痊癒了,再作計議。和林政部門一樣,文物保護部門也打算興師問罪於馬六,因為那株古槐約有樹齡五、六百年,不應該鋸倒,應該像文物一樣保護,如果要砍伐,也得申請地方文物部門批准,現在沒有這些手續,馬六冒天xià 之大不韙,居然把他砍倒了,要逮捕他理所當然。可最後文物保護部門和林政部門基於同樣的考lǜ ,馬六的腿傷都沒有痊癒,不宜執法,就只有暫緩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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