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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亭附近有微風徐徐拂過。 。。穆青霖的嗓音依舊清越而悅耳,仿佛全未受那波瀾起伏故事的影響:
「洛韞輝大俠萬萬沒有想到,他一力促成的崑崙剿敵之戰,竟然會有如此結局。高高的神壇上、遍地血泊中,那驕傲不肯出聲的敵人的臉容,竟是那般熟悉——多年以來,他常在暗中回憶起那張臉,可是……居然會在那樣的情景下,與她再相見……」
白澤早已將玉筆插回腰間。他的一雙手,都藏在袖中。他的袖管在輕輕顫動,也許是因為山中無休無止的風。
÷青霖道:「十大門派亦傷亡慘重。但能夠鎮壓卒天,倖存者們依然是很激動的——即將到來的名與利,令他們忘卻了盟友的死。在一片歡呼中,洛韞輝怔怔而立,他盯着鳳皇的臉,腦海中卻霍然想起了當年的約定,她當年曾清晰地在他耳邊說過,希望他能送她一份最好的禮物……
「他茫然四顧,神壇四周除了歡慶的人群與遍地屍首外,卻再無旁物。他悄悄提足,避過盟友,向神壇巨大的幔之後走去。他走進層層疊疊的幔深處,在那最深的地方,他瞧見了一雙眼睛,閃閃爍爍的,是一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的眼……」
他望着白澤,平靜地續道:「洛韞輝便是在這種境況下,遇見了他的兒子。他內心的懊悔與愧疚,簡直無法用言語描述。可是……那名少年的表現卻很出人意料。他縮在神幔之後,定定地瞧着洛韞輝,他面容俊美,神情又悲傷又害怕。除此以外,他的眼中居然沒有甚麼恨意。他看上去是那樣不諳世事,仿佛對過去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白澤抬目,好像想說些甚麼,卻終於沒有說出來。
÷青霖道:「洛韞輝想攙扶那少年,那少年卻驚惶蜷伏於地。一拉之下,只覺那少年周身綿軟無力,仿佛沒有半點武功。洛韞輝的愧疚愈盛,他躲開了眾人,秘密地將那少年帶回了摧風堂。他暗地裏向那少年懺悔了一切,他痛心地表示。無論摧風堂今後發展成甚麼模樣,那少年都會當之無愧地擁有其中的一半。」
白澤突地冷笑一聲:「你倒像是始終都在一旁圍觀似的。」
÷青霖淡淡地說:「洛韞輝大俠才之前,替自己預先立了墓碑。他在碑中秘密藏着一封書信。洛家人對此一直被蒙在鼓裏。只不過……不久以前,恰被我發現了而已。」
白澤眼神閃動,不再說話。穆青霖又道:
「令洛韞輝慶幸的是,那少年的性情又文雅又溫和。他好像很體諒父親的苦衷與難處,對於父親過去的所作所為,他似乎並沒有甚麼怨恨。他很少提起母親。就算偶爾說起。也絕無異樣之色。他對洛韞輝的夫人和長子彬彬有禮,縱然面對他們的敵意。他也是一再退讓。
「洛韞輝想要教他武功,可是那少年卻婉言拒絕了。他仿佛對武學全無興趣。反而成天沉浸在平和無害的琴棋書畫之道中。洛韞輝想讓他涉足摧風堂事務,他也一概謝絕。他那溫良恭謙的表現,令洛韞輝越來越疼愛他。洛韞輝讓他宗自己身邊,有甚麼好的事物,總是第一個想到與他分享……」
山風吹拂。白澤的衣袖卻不再顫動。他的目光很清很冷,他靜靜端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全然無關。…
穆青霖的聲音在華頂台上迴響:「洛韞輝直到去世,都沒有能夠料到,那被母親賜名「白澤」的少年,他的親生兒子,始終不曾露出過真正面目。自從鳳皇死去的那一刻,白澤就已經戴上了無形的面具。鳳皇的武功詭異,與常人有大不同,白澤小心地掩藏起了自己的功力,忍辱負重地活在摧風堂中。正室的厭惡、長子的不屑、下人的兩面三刀,他都默默忍受了。因為……
「因為他太愛自己的母親。她的每一滴血,都流進了他的心裏。他從那一天開始,就暗暗下定決心,終有一日,要成為十大門派眼中的煞星,他要讓當年圍剿諱天的十大門派,為鳳皇的死付出慘重代價……」
…………
朱雲離慢慢停止了講述。佛煙繚繞中,他的眼色很疲倦、很滄桑,卻又有着如釋重負的快意。他靜止了一會,才輕輕地說:
「淵兒,我老了,心累了。息蘭走了,我無力再幫助白澤完成他的諱天大業,他願意接受穆氏姐弟的挑戰,也不是我能夠干涉的。只是……淵兒,你一定要記住,你千萬莫要同白澤為敵。你與白澤,都是湘王的後裔,你不能動手殺他的……」
朱於淵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我明白了。只是……穆家與諱天的仇,今天必然會有清算。無論如何,殺父、殺友、奪愛,那樣強烈的仇恨,絕不是寥寥幾語就可以化解得了的。」
朱雲離道:「無論哪方勝出,都與你沒有關係。淵兒,天台派如今人才凋落,你若真想振興天台派,未來的機會必定數不勝數。你是無需強逞意氣、多管閒事,非要與白澤爭鋒的。」
朱於淵蹙眉:「您是暗示我坐山觀虎鬥麼?」
朱雲離道:「兩虎相爭,無論誰勝,都是天意。淵兒,你已經付出太多,可以收手了。如今你母親已去,我與你父子相依,我必盡心盡力護你,絕不會再讓你履險了。」
話音一落,他伸出手,在朱於淵肩上輕輕一拍,似為安慰。自己卻又疾立起身,朝外走去。
朱於淵心中一震,在他身後陡喝:
「爹爹,您可是想要去幫白澤?」
朱雲離身形一晃,緩緩止足。縷縷佛煙里,他斑白的鬢髮愈加觸目驚心。他沉默良久,才低嘆一聲:「淵兒,我並非無情草木。如今息蘭已經不在,我身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了你。你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放在心上,方才你說的善惡之論,我全都聽進去了的。」
朱於淵的聲音中有疑惑,有警惕,也有些感動:「那麼,您還要去哪?……」
朱雲離慢慢迴轉身,注視着兒子,道:「我依舊要去一趟華頂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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