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養龍進行時
聖彼得堡教堂的檔案室,夾在藏書館和倉庫之間,位於教堂僻遠的西南角,和熱鬧的傳教區和新建的修士生活區相隔離,顯得非常寧靜而又古老。
二人在教袍的掩飾下,一路暢行來到目的地門口。
時值飯點,周圍的人都去吃飯了,這是一件好事。可糟糕的是,門上了鎖。
阿斯蒙蒂斯能感覺到上面附加的魔法痕跡,知道如果強行破門的話,大概會觸發警報。
開不了門,又怎麼進檔案室呢?這就有點頭疼了。
野狼遠遠地綴在阿斯蒙蒂斯的身後,邊走,邊默默地欣賞着令人嘆為觀止的建築。反正現在周圍沒人,無需防備。再加上時間已經耽誤這麼久了,那麼再多花兩分鐘又何妨呢。
和其他後來修建的區域不同,檔案室是亞歷山大二世在位期間修建的。七百年的歷史沉澱過程中,又賦予了它特別的厚重感,讓人覺得仿佛連空氣都是緩慢凝滯的。房屋的建築風格帶有諾頓帝國特有的風格,牆磚採用的是黑白相間的排列方式,搭配鏤空雕花的繁密窗戶,高聳嶙峋的哥德式尖塔。從高牆上垂下來的藤蔓植物爬了半面牆壁,微風拂過,野狼忍不住閉目佇立。
而另一邊,阿斯蒙蒂斯則對這種古老的建築完全沒感覺。他喜歡的是粗狂直接的風格,精雕細琢在他看來實在是又麻煩又囉嗦。所以,在野狼欣賞建築之美的同時,阿斯蒙蒂斯這個完全沒有保護古代歷史遺物概念的傢伙,就很實際地開始繞着屋子轉,眼珠子不停地往窗戶房頂破綻上瞅,時不時還敲敲牆壁,試圖通過回聲來判斷哪一堵牆會比較脆弱。
最後他選定了最左側的一面牆,擼起袖子,掄起拳頭,正準備碎牆而入,然後「咔嚓」一聲……野狼把門給打開了。
阿斯蒙蒂斯從牆角伸出頭來,錯愕的看着他:「你有鑰匙!?」
野狼看了看他捲起的袖子,又瞟了眼他剛才鑽出來的地方,再聯繫這人鬼鬼祟祟的表情……他忽然一點都不想知道,如果自己晚來一步的話,這傢伙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來。
阿斯蒙蒂斯在野狼的沉默中,想起了對方在大堂引起的小事故,瞬間明白過來:「哦,我記起來了。你是之前混入教士隊伍時,從那個摔倒的守衛身上偷走的吧。」
野狼糾正他的「錯誤」用詞:「是借,不是偷。」說完,他推開門,走進檔案室。
&吧好吧,是借,不是偷。」阿斯蒙蒂斯聳了聳肩膀,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厚重的木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空氣陰冷,光線很暗,瀰漫着陳舊書籍和古老塵埃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向兩邊延展開去,盡頭是一片濃郁的黑暗,根本看不出究竟有多深,有種讓人絕望的感覺,不知道這資料的海洋究竟何時才能游到底。
由於室內都是一些易燃紙張,所以為了防止走水,除了門邊的桌子上燃着一盞油燈外,其他的地方都沒有光亮。野狼拿走了這盞油燈的同時,也給阿斯蒙蒂斯點燃了另一盞。不過阿斯蒙蒂斯沒拿。
&不用管我,我看得一清二楚。」阿斯蒙蒂斯把桌子上的東西掃到一邊,懶洋洋的一屁股坐下,然後翹着二郎腿仰頭對野狼笑,同時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沒有黑夜的,因為我的眼裏藏着不滅的火焰。」
野狼順着他的手勢看過去。
黑暗中,阿斯蒙蒂斯的右眼發出緋紅光芒。溫暖,明亮,宛如一盞燃燒着火焰的燈籠,為黑暗中迷路的靈魂指引方向。
可是,右眼固然漂亮,但左眼的黯淡,卻讓人難以忽視。
阿斯蒙蒂斯的左眼完全沒有一絲光亮,仿佛已經熄滅的火種,燃燒殆盡連死灰都已經被風吹走,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看得讓人不由惋惜。
而他左眼皮上的仿佛被利爪傷過的三道傷疤,則隨着時間的推移,似乎稍微變得淡了一些,並沒有嬰兒時那麼猙獰了。可被截成三段的眉毛,中間部位卻還是長不出毛髮來,依舊形成那不吉祥的斷眉。
野狼看着看着,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誰揪了一下。不疼,很輕,但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次在大衛堡看喉嚨的時候,都忘記向醫師提你眼睛的毛病了。」野狼把燈盞遞給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左眉,「讓我看看。」
阿斯蒙蒂斯接過燈盞,隨手放在一邊,然後意料外的被摸了,不由一愣。
野狼湊近觀察他的眼睛:「在黑暗裏的感覺會不同嗎?平時呢,看得清楚嗎,會疼嗎?」
阿斯蒙蒂斯一臉的無所謂:「你是在擔心我嗎?這有什麼好操心的。不過是沒有另一隻眼睛的魔力而已,又不影響平時的視力,而且黑暗裏有一隻眼睛看的清就行了,不用管它啦。你不是要找什麼資料嗎,趕緊去找吧。對了,你想找的是什麼內容,不如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找……」
野狼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就你廢話多,給我閉嘴!」
阿斯蒙蒂斯睜着一雙無辜的紅眼睛,捂着被打了的地方抬頭看他:>
野狼順手又賞了他一巴掌:「你自己的眼睛自己不關心,我哪有可能天天替你瞎操心啊。今天剛好有空替你看看,過幾天我一忙忘了,看你以後怎麼辦。我警告你,以後如果哪天突然瞎了的話,你不要哭着來找我!」
阿斯蒙蒂斯:「瞎了都不准哭啊,那也太慘了吧。」
野狼兇狠的瞪着他:「閉嘴!」
阿斯蒙蒂斯做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片刻,忍不住笑了。
野狼一臉嚴肅的看着他,阿斯蒙蒂斯聳了聳肩膀,溫順地仰起頭,閉上左眼,方便野狼檢查。
野狼湊近,一點一點仔細地撫摸他的眼皮和周圍皮膚:「嗯……你這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瞳孔倒是對光有反應,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但是……難道龍族的眼睛比較特殊?回去以後找個醫師看看吧。眼睛比較難,但眉毛可以試試生發之類的藥劑,說不定可以連得起來。不過也真是奇怪,看上去像是被什麼野獸抓過似得。你還記得碰到我之前的事情嗎,究竟是誰弄傷你的?」
野狼說了很多,但阿斯蒙蒂斯一句都沒有回答。二人挨得很近,阿斯蒙蒂斯閉着眼睛,仔細的感受野狼的動作。這人平時冷着臉沒一句好話,但動作到是溫柔得很。
阿斯蒙蒂斯讓野狼摸得很癢。很想把那隻手抓下來狠狠地咬一咬,親一親。然後那種癢,緩緩從斷眉滑落下來,輕輕地划過眼皮上的傷疤……阿斯蒙蒂斯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野狼的手輕按壓在眼皮上,手底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阿斯蒙蒂斯的呼吸和脈動。他覺得,阿斯蒙蒂斯的眼皮顫抖得有些過快。
但很快野狼就檢查完了。他本該收回手去,但看着難得乖巧,仰頭任他擺佈的阿斯蒙蒂斯,極其稀罕地,野狼忽然起了玩笑之心,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小白痴,你如果平常都這麼乖的話,我說不定會多喜歡你一點。」
他也就是隨口一說,但阿斯蒙蒂斯卻如遭雷霆重擊,猛地睜開兩隻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
一段久遠的記憶忽然浮上心頭。
恍惚中,阿斯蒙蒂斯仿佛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累的氣喘吁吁的小黑龍正四仰八叉躺在礁石上。
無聲無息地,一道令人熟悉的背影,從礁石下浮起來。
阿斯蒙蒂斯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塞壬歪着腦袋看着小黑龍:「怎麼樣,服輸了沒有?」
小黑龍無力地抬起頭瞪他一眼,試圖做出一個挑釁的姿勢。但由於實在是太累了,他投降地重重趴回去:「操!你狠!」小黑龍把臉埋在石頭上,悶聲悶氣地說,「好吧,我承認,在海里比速度,你更厲害一點。但是!只有一點點而已!不過願賭服輸,隨你怎麼懲罰吧。」
塞壬哈哈地笑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啊。」
小黑龍軟綿綿地瞪着他,塞壬游過去,寵溺的捏了捏它的鼻子,想了想覺得不夠,又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眼皮。
&笨蛋,你如果平常都這麼乖的話,我說不定會多喜歡你一點。」
時空變幻,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氣氛驟然變得奇怪起來。
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太複雜,看得野狼不由鬆開手。但緊接着下一秒,一股大力襲來,他被阿斯蒙蒂斯抓住手腕強硬的扯了過去。
事情很突然,野狼也沒防備,上半身前傾,整個人順勢就倒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二人彼此胸口貼在一起,對方的心跳聽得一清二楚。
野狼低頭看着阿斯蒙蒂斯。
油燈的微弱光芒在後者的臉上搖曳,將他的臉頰從中間分成兩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二人的視線交纏。
空氣忽然變得稀薄起來。
嗜血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發光。野狼覺得自己像深海里的魚,本能的被黑暗中的光芒所吸引。哪怕那是一道不詳的紅光,也沒辦法移開視線,只能被深深的吸進他的眸子裏去。
阿斯蒙蒂斯欲言又止,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只是啞着嗓子說了一個:「你……」,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而野狼的視線則在阿斯蒙蒂斯的眼裏不停地下沉,下沉,下沉……然後他沉到阿斯蒙蒂斯的眼底——那裏,有且只有,野狼一個人。
阿斯蒙蒂斯的眼裏,只有野狼一個人。
野狼錯愕的瞪着阿斯蒙蒂斯瞳孔里的自己,一瞬間腦袋空白。
太奇怪。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太奇怪了。
要知道,阿斯蒙蒂斯什麼混賬事都幹過,以前甚至連偷吻過他的嘴唇都幹過,不過是親親掌心,這種程度根本算不上什麼,就連小朋友也會親掌心。可是,再加上阿斯蒙蒂斯剛才那種奇怪的眼神,事情就變得奇怪起來了。野狼直覺,阿斯蒙蒂斯真正想說的是其他的內容,他想親的是其他的部位。那麼,他真正想表達的是什麼內容呢?
野狼忽然想起尼克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當時他們在船上參加晚宴,所有人都喝得大醉酩酊,尼克坐在甲板上靠着他的腳,打了個酒嗝,忽然指着一對情侶大笑起來:「嘿嘿,你快看那個男,就是抱在一起親嘴的那一對。你說,阿斯蒙蒂斯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和他很像?」
不不不,打住打住。野狼覺得自己的思維正在飄往一個很詭異的地方,但是他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想知道那後面會有什麼!如果繼續深思下去的話,他絕對絕對絕對絕對會後悔的。媽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絕對什麼了。太奇怪了。野狼忽然從未這麼憎恨過自己的敏感。
阿斯蒙蒂斯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鼓起勇氣試圖坦白:「你聽我說,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訴你。其實你是……」
野狼忽然劇烈地掙紮起來:「放開我!眼睛已經檢查完了,你突然的又發什麼神經!?」他右手用力撐在桌子上,左手惱怒地去推阿斯蒙蒂斯的胸口。
但是阿斯蒙蒂斯卻不肯讓他起來:「不是的!我不想再瞞下去了,你聽我說好不好!」
阿斯蒙蒂斯的右手緊緊抓住野狼剛才摸他眼睛的那隻手。
野狼用力移開視線。
阿斯蒙蒂斯眼中的光亮瞬間暗了下去。
理智重新回到大腦,他想起了布提斯的警告:「塞壬最憎恨的就是別人背叛他。沒有例外,包括您在內。少主,真的,聽我一聲勸吧,趁着他什麼都沒有記起來,趕緊離開吧。不然他會殺了你的,他一定會殺了你的。」
阿斯蒙蒂斯垂下眼帘。
&想說的是,謝謝你關心我,我很高興。」內心尖叫。不不不,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句話。他抓着野狼的手,湊到自己的唇邊。
我想告訴你,其實你是塞壬的轉世,其實我是你的龍契伴侶。我想向你道歉,上輩子我沒有保護好你,結果差一點永遠的失去了你。我想問你要怎麼樣才能解恨。我想問你還能不能繼續愛我……但是他一句都不能說。
阿斯蒙蒂斯閉上眼睛,用信徒向主人獻祭一般的虔誠表情,深深的親吻野狼的掌心。
他什麼都沒說。
掌心他吻過的地方,詭異的,熾熱而又滾燙。
野狼好像突然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用力甩開阿斯蒙蒂斯的手。阿斯蒙蒂斯一愣,鬆開手。野狼抓着自己的手掌猛地後退幾步,重重撞在後邊的牆壁上,猛地回過頭去,然後又轉回頭來,張嘴,想說什麼,但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一片死寂。
野狼看着阿斯蒙蒂斯,眼神是混亂而又慌張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樣,我一定是猜錯了,尼克一定是看錯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反駁尼克的話:「你在開什麼玩笑,那是一對情侶吧,阿斯蒙蒂斯怎麼可能會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太荒謬了。」
尼克灌下一大口酒,醉醺醺地看他半響,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你知道嗎,阿斯蒙蒂斯其實已經成年了。」
野狼皺眉:「那又如何?」
尼克接着說:「你知道為什麼有些異族的成長很快?這是因為千萬年來的艱難生存環境,所以為了種族繁衍,他們會很迅速地度過幼年期,然後快速地步入成熟期,並且會挑選心儀的對象進行□□,然後生育後代,擴大種族。龍族也是稀缺的種族,所以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不然你想想,為什麼阿斯蒙蒂斯突然之間一夜進化,從幼龍變成成年人?」
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其實是想要……」
尼克擺了擺手:「身體的自然需求而已,他也是到了那個年紀了,你不用太在意。」
野狼呆呆的:「……這這這不可能吧,我是男的。」
尼克:「誰讓他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和你呆在一起呢。除了你他又不認識其他人,不選你選誰。」說完,他就醉倒在地,睡暈過去。並且在第二天徹底忘記自己醉酒時說過的話。
野狼扭頭看着那一對情侶,臉上各種複雜的表情變換。
良久,他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不能再和他睡同一張床了。從明天起,就叫他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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