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名資深的純理論派政治學研究者,羅正道一早便猜透了精靈聯邦的底牌和動機,從而掌握了談判的主動權和節奏。未曾料到自己的對手如此難纏,以參議員為首的精靈代表團在談判桌上談來談去,結果是價碼不斷被壓低,即使如此羅正道仍是一副興趣寥寥的樣子,弄得談判對手們心緒煩躁,恨不得起身大罵一場。風水輪流轉是個真理,被擠對得焦頭爛額的參議員忽然發現談判轉機一直握在自己手裏,只是忘記了早些拿出來,於是他迫不及待地拋出了精靈聯邦的底牌,出乎羅正道預料之外的一張牌。
「什麼?你們也要聯姻?這是要把我家變成精靈和雅靈的外交戰場嗎?」
羅正道毫無貴族風度大呼小叫的場面並未使精靈一方感到尷尬,他們反而有種出了一口惡氣的快感,關起門來磋商就是防止丟臉,至於說到底是唇槍舌劍還是茶杯橫飛,那就另當別論了。
在今天的談判過程中,精靈代表被羅正道牽着鼻子走了半天,這會終於有人醒悟過來,在暗中遞了幾個眼色,精靈一方的代表全都沉默下去。論起玩政治的紙面經驗,羅正道最少也是大師級別的選手,一見對方的小動作,立馬就明白對方想幹什麼,他二話不說起身走人。
見此情景,本以為對手會沉不住氣的精靈立時亂了陣腳,無欲則剛這話新世界大約是沒有的,不過羅正道簡單粗暴的攤牌舉動,再度將精靈置於被動境地。他們是負責談判的執行人員,那些負責拍板的大佬是不會自降身價跑到船山諸島這種地方與一個人類流亡者頭目舉行會晤。哪怕羅正道自稱是攝政王,那也不過是螺螄殼裏做道場,雙方的權勢地位完全不對等,見了面怎麼談哪?此時見羅正道這麼幹脆地拍屁股走人不打緊,精靈代表頓時慌了神,回去怎麼跟決策者交代?難道說跟對方談不攏,然後我們就這樣灰溜溜地回來了?
這時,精靈參議員起身抬手攔住了羅正道,收斂了職業性笑容,語氣急切地說道:
「殿下,請您慎重考慮聯邦的建議……」
見狀,羅正道轉頭望着參議員,他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附加條款,請原諒我不能接受。」
一聽他沒把話說死,精靈參議員見機連忙反問,說道:
「那您的意見是?」
「合作是可以談的,條件由我來開,你們有意見嗎?」
與舊世界主宰國際秩序的五大流氓一樣,新世界的列強顯見不是什麼講究溫良恭儉讓的謙謙君子,確切地說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嗜血猛獸。誰會以為某個大國是能隨意拿捏的對象,敢這樣想的傻瓜早幾千年前就被挫骨揚灰了,現如今這麼極品的白痴也不好找了。
羅正道敢開口要挾精靈聯邦,這份底氣來源於他對此次合作抱着無所謂的消極心態,事實上,只要羅正道肯點頭答應更多條件,雅靈帝國方面的資源供應渠道對他而言已是近乎於無限量的,平常時候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只要他說句話就會送貨上門,而且是貼心服務極其周道呢!一個無限多和兩個無限多之間到底有什麼本質區別嗎?或許在哲學思辨的層面是有的,放在現實世界中來看,真的沒什麼差別,此刻羅正道表現出的這份淡定從容也就比較容易理解了,他根本不怕跟精靈談崩了,這才是底氣所在。
別看羅正道能繃得住,精靈參議員已經hold不住,當即放低姿態勸說道:
「殿下,您這樣說,我們不能接受的,這樣的要求也不能向國會和大統領交代。」
聞聲,羅正道停下了腳步,笑眯眯地說道:
「哎,聽完我的條件你再說這些話也不晚哪!」
自覺成了擺在砧板上的一塊肉,心中憋屈的精靈參議員只得擠出些許笑容表示贊同,隨後,羅正道一本正經地扳着指頭說道:
「第一,聯邦為我提供援助是可以的,我只要現金和物資支持,不要人員派駐。第二,開放聯邦的國內市場和殖民地,允許我領地內的商隊自由貿易。第三,取消對魔法奇物的出口管控……」
當聽到這裏,剛坐下的參議員再也坐不住了,他跳起來大叫說道:
「哦,太過份了,攝政王殿下,您的要求是不可能被接受的,這是訛詐,這是勒索。」
衝着對方搖了搖手指,羅正道微笑着示意他坐下,慢條斯理地說道:
「別着急,我的要求還沒說完。」
「殿下,聯邦不會接受這種無禮要求!」
聽到有人插嘴,羅正道停頓下來,用冷峻目光逼視着這群義憤填膺的精靈代表,直到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閉上嘴為止,此後羅正道又接着說道:
「聯姻我可以考慮,陪嫁人選比照雅靈的標準執行,如果未來光明帝國復國成功,精靈聯邦可以享受最惠國待遇,假設締約雙方在中途撕毀合作協議,那我作出的這些承諾就全部作廢。」
力量制衡幾乎是一切政治活動的核心,不受控制的力量是最具威脅性的不穩定因素,在很多時候,實力強弱就能決定一切,善與惡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恰如在舊世界歷史中,那些實力派們經常會莫名地遭到來自高層的清洗和打壓,無論他們本身所代表的是正義還是邪惡,擁有實力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原罪。
得到了最惠國待遇的口頭承諾,這收穫超出了精靈談判代表們的底線,意味着精靈聯邦可以在所有的領域內享受到與雅靈帝國同等的收益,不必多說,這塊份量十足的大蛋糕即刻堵住了精靈代表們喋喋不休抱怨的嘴巴。
沒錯,羅正道開列的各種條件異常苛刻,給出的好處也同樣豐厚到難以拒絕。到底要不要答應下來,這件事他們其實已經做不了主,必須立即派人向參議院的外交委員會和大統領當面請示才行。
在碼頭送別了喜不自勝的精靈聯邦代表團,回頭羅正道便召集了手下開會,準備詳盡闡述自己的決定和政策方針,整合內部的意見分歧。
會議室里人尚未沒到齊,坐在旁邊的維娜·杜波夫就忍不住開口,她覺得這次羅正道玩得有些過火了,低聲說道:
「威爾,你給精靈的好處太多了?雅靈帝國知道會不滿的。」
一早算計清楚精靈能出多少張牌,成竹在胸的羅正道儼然一副智者的高深模樣,不懷好意地冷笑說道:
「哼哼,那是在他們不主動背棄約定的前提下,假設精靈聯邦撕毀協議,無論我答應給多少好處,他們也拿不到了。雅靈那邊我會去作出解釋,他們在我身上下了重注,不涉及根本利益受損是不會隨便翻臉。」
不明白羅正道為何如此堅信精靈聯邦會毀約,但上位者總要努力營造一種神秘感,半精靈美女好奇地看了看自己學生稚氣漸褪的面龐,輕輕聳肩說道:
「那好吧!關於雅靈的問題,你或許有把握,可是你怎麼能肯定精靈聯邦會背約?這是某種預言嗎?」
在兩人私下談話的時候,與會的下屬們也差不多到齊了,注意到羅正道與維娜·杜波夫正在竊竊私語,附近的幾個人都豎起耳朵假裝不在意地聆聽,這種接近於私下裏聊天的內容可比公開的官樣文章來得實在多了。
雖然知道手下們有所動作,羅正道也沒避諱什麼,他不相信依靠陰謀就能掌控世界的說法。可以欺騙少數人,或是蒙蔽多數人,不過任何謊言都免不了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屆時撒謊者的下場將會是極其可悲的。
這時候,羅正道站起身來,提高音量招呼說道:
「不,我不需要預言,我的所有決定都是建立在邏輯推理之上的判斷,跟那些研究星相變化和茶葉末形狀的預言家不是一回事。」
在下屬們陡然爆發的一陣哄堂大笑聲中,一副超齡中二姿態的羅正道微笑着坐下了,他招呼眾人也落座,補充說道:
「諸位,大家都知道地精有數百萬軍隊,它們把這些陸軍士兵轉化成海軍需要大量時間來磨合,前期地精海軍遭受的損失再大也不能使它們喪失戰鬥意志,與規模龐大的地精軍隊相比,哪怕十個成建制的艦隊覆滅也稱不上毀滅性災難。我要說的是地精無力同時與兩個海軍強國開戰,它們要尋求分化對手的辦法,雅靈的立場堅定不會妥協,雅靈堅持的國防政策就是不允許主大陸出現單一強國掌控的情況。假如地精開出具有足夠誘惑力的交換條件,精靈聯邦會不會退出戰爭,沒人能猜到答案,我個人認為只要地精開價夠搞,精靈會接受的。」
看着似乎對前途前景很有信心的羅正道,列席會議的下屬們頓生不明覺厲的仰視感覺,一個領導者如果能使人相信他看得更長遠就足以令人信服了,其他東西純屬錦上添花。
我們選出一個領袖來領導這個偉大的國家,不是因為他會前空翻,或者後滾翻。這是舊世界鷹家那位逆天到連任四屆的大統領羅瘸子說的,強悍到壓制各大財團,打破常規建立社會福利制度,後世鷹家大統領們在演講中甚至不敢提他,溢美之詞都奔着花生屯和林肯去了。
毫無疑問,跟列強打交道是一個與虎謀皮的危險遊戲,搏命程度不亞於在滿是鱷魚的游泳池裏撒酒瘋裸泳,一個玩得不好就會被大老虎們連皮帶骨吞個乾淨,吃人不吐骨頭,這話在某些時候並不是說來嚇唬小孩的。
在這方面,羅正道考慮得格外周全細緻才行,既要把對手送出的釣餌吞下肚子壯大自身實力,又不能貪圖小利咬到人家的鈎子,最後變成任人擺佈的魚腩。不得不說,其中的分寸拿捏太過微妙,,幹得好固然可以千古流芳,幹得不好就會遺臭萬年,箇中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哪!
議程簡單扼要,全程無尿點的會議結束後,羅正道留下了維娜·杜波夫,,心中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但又不十分確定,她狐疑地詢問說道:
「鮮花?威爾,你拿着花束要做什麼?」
聞聲,臉上始終掛着和煦微笑的羅正道此時一欠身,說道:
「當然是要向您求婚哪!杜波夫女士。」
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覆,維娜·杜波夫不由得慌亂起來,手足無措地連連擺手,說道:
「……別亂開這種玩笑啊!我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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