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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曰,大業皇帝楊廣遣使到遼水東岸見乙支文德,提出願意以重金購回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的屍體。
乙支文德對使者說了一番什麼其實臣對大隋皇帝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實乃逼不得已才抵抗天威,對於麥老將軍的戰死表示深深的遺憾之類的鬼話,然後欣然同意一手拿錢一手交屍體,談判進行的很順利,只怕睡着的時候乙支文德也會笑醒吧。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死了的大隋將軍居然值這麼多錢,在他看來大隋的皇帝陛下還真是慷慨的像個傻貨。
雙方約定各派五十名士兵在遼水東岸交易,大隋使節用黃金千兩購回麥鐵杖的屍體。只待交了錢隋軍士兵就可以用小船將麥鐵杖的屍體運回去,高麗軍絕對不會偷襲。
使節回稟楊廣,楊廣點頭允之。
下午時候,使節帶了黃金和五十名士兵,坐小船到了遼河東岸等待乙支文德派人將屍體送來。此處距離高麗軍大營三里左右,地勢空曠,不易伏兵,所以大隋使節也不必擔心乙支文德使詐。而同樣的,乙支文德選了此處也是為了謹防隋人有什麼陰謀,因為直到現在他也沒想通為什麼大隋的皇帝陛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確定,如果是自己戰死在遼河西岸的話,高元陛下是絕對不會花這個錢的。
而事實上,高元對於高句麗的統治,其實並不是絕對的,乙支文德如果想,倒是可以把高元送到大隋去做人質。
就在雙方約定交換屍體地點一里外的高坡後面,李閒將黑刀縛在背上,躍上了大黑馬。他回身對洛傅等人說道:「三十七哥,咱們的船還在北邊藏着,你帶幾個兄弟過去守好,我帶人過去搶了屍體便沿河一路向北,咱們渡河回武厲邏城。」
洛傅皺眉道:「安之,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既然大隋的皇帝願意花錢將麥鐵杖的屍體贖回去,你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險?」
李閒搖了搖頭緩緩道:「如果麥鐵杖知道自己的屍體是花錢贖回去的,他在下面也一定不會痛快吧?」
洛傅勸道:「這不關咱們的事!」
李閒笑了笑,一臉堅決:「我知道不關咱們的事,我只是不想讓那個皇帝用錢玷污了老將軍的遺體。看起來,他身為大隋皇帝,居然肯花錢購回臣子的屍體這是挺感人的一件事,不過在我看來卻是對麥鐵杖的侮辱!放心吧,三十七哥,交換屍體,雙方不可能派出多少人,更不可能是在高麗軍中,咱們馬快,得手了就走,高麗兵追不上咱們,再說……」
李閒停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乙支文德那孫子敢親自到河邊的話,順手宰了他也算我給麥老將軍上了一炷香,燒了一大把紙錢!」
洛傅道:「一定要去?」
李閒點了點頭,眼神篤定。
洛傅嘆了口氣道:「那好,獨孤不善戰,讓他帶着飛虎軍的兄弟們到武厲邏城對岸候着咱們,我跟你一起去。」
李閒笑道:「三十七哥,說句實話吧,你真覺得我這麼做很白痴?」
洛傅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確實很白痴,不過……其實我也想干他娘的。」
李閒哈哈大笑,率先向前沖了出去。洛傅苦笑着搖了搖頭,越來越覺得李閒不冷靜了。這和以前那個事不關己絕對會高高掛起的李閒相去甚遠,似乎從草原回到燕山之後,李閒就有了一種令他感到陌生的變化。這種變化說不上壞,給他的感覺是,李閒似乎想謀求什麼大事了。沒錯,李閒從草原上回來後連續做了幾件看起來很衝動的事,比如去幽州見羅藝,比如遠赴巨野澤相助賀若重山,但毫不例外的,都沒有出現擔心中的不利局面,反而收穫頗大。
比如,去幽州本來是要殺羅藝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李閒和羅藝並沒有什麼衝突,反而換來了羅藝原因不明的支持。先是送了十七副鐵甲,十七支連弩,後來在燕山寨又送了二百副輕騎兵裝備。比如去巨野澤殺張金稱,非但沒有出現預計中的兇險場面,反而帶回來一千二百人的隊伍,毫無疑問,這一千二百人將是曰後亂世立足的根本!
那麼這一次呢?李閒不顧反對帶着當初-血騎和鐵浮屠剩餘的十七個兄弟,帶着獨孤銳志和三十名飛虎軍的探子趕到遼東,他想要的是什麼?
洛傅知道,李閒要搶麥鐵杖的屍體,絕不僅僅是因為道義。
看着李閒的背影,洛傅會心的笑了笑。
少當家,看來,你真的長大了。
在心中,他如是說道。
鐵獠狼,朝求歌等血騎的人和鐵浮屠的兄弟一共十七個人跟在李閒身後,穿上了羅藝贈送給他們的鐵甲,拉下面甲,算上李閒一共十八人揚鞭而去。他們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血騎和鐵浮屠的分別,他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燕山馬賊!而燕山寨,是李閒的燕山寨,同樣的,他們都是李閒的人!
大隋的使節有些焦躁的在河邊踱步,不時抬起頭看向遠處高麗軍營寨的方向。雖然此處距離營寨相隔三里,但河邊不時有大隊的高麗兵巡視而過。一旦河對岸的隋軍大營中有兵馬集結,巡視的高麗兵立刻就會吹響號角,用不了多久高麗大軍就會趕到河邊防禦。
終於,視線中出現了一隊騎兵,裝備遠比那些普通高麗士兵精良。這使節去過一次高麗大營,知道那是乙支文德的親兵隊。五十名高麗騎兵護着一輛馬車緩緩而來,一個文官模樣的人騎在馬背上搖頭晃腦的走在最前面。
到了近前,那高麗官員下馬後神態倨傲,也不行禮,而是仰着下頜問道:「哪個是隋國的使者?」
……
……
遼水西岸,還是那座高台上,大業皇帝楊廣負手而立,隔河看着自己的使節在河對岸等待高麗人的到來。他的臉色很平靜,早已經看不出有什麼悲傷。在他身邊沒有了朝臣陪伴,那些只知道嘰嘰喳喳爭論什麼該不該用錢買會麥鐵杖屍體的傢伙們都被他趕得遠遠的站着,聽到那些人的爭論他就生氣,那些白痴傢伙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懂自己的心思,這才是最氣人的。
在他身後只有一個人陪着,距離他恰好一步距離。
文刖,這個看起來秀氣的好像女子一般的閹人,微微垂着頭,同樣的一臉平靜。
「陛下,你看,高句麗那邊的人來了。」
文刖伸手指了指,輕聲說道。
楊廣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一刀,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用重金贖回麥鐵杖的屍體?」
文刖垂着頭,緩聲道:「陛下仁慈。」
楊廣自嘲的笑了笑,扭頭看着文刖的臉問道:「還有嗎?別說你不知道,朕知道你比那些只會聒噪的傢伙聰明,敢不說實話,朕就讓人把你丟到遼水中餵王八!」
文刖極認真的回答道:「陛下,遼水寒,看不到王八。」
楊廣一怔,隨即笑罵道:「你這老狗!」
文刖也笑了笑道:「誠如陛下所說,臣不過是陛下的一隻老狗,但老狗也會游泳的,所以丟進水裏淹不死……臣,會狗刨。」
如果換做別的人說這番話,楊廣一定會感覺到很噁心。因為無論別的任何人說這樣的話,都是赤-裸-的馬屁。可文刖不一樣,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絕沒有諂媚的意思,僅僅是在敘述一個事實。所以在文刖嘴裏無論什麼樣的話,都不噁心,也不可笑,即便聽起來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但從他認真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真的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所以,很多時候,楊廣都覺得文一刀是個很不討喜的傢伙。
「別試圖將話題轉開,回答朕的問題!」
楊廣問道。
文刖沉思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將那句內侍不得干政的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現在,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皇帝陛下,需要一個人說說話。
「臣聽說,陛下昨夜密調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帶兵去了武厲邏城。」
「你這老狗!」
楊廣咬着牙說道:「什麼都瞞不住你嗎?」
文刖委屈的看了楊廣一眼,認真的說道:「是陛下讓臣回答的。」
楊廣忽然嘆了口氣道:「一刀,若你不是個內侍該多好?朕就可以封賞你一個大大的官職,若從文,裴矩,虞世基,肯定不如你,你那一手好字,就連虞世基都讚不絕口,最不濟朕也要給你個尚書。若從軍,以你的本事除了宇文述之外,朕看不出誰就強過你了,麥鐵杖雖勇卻少謀略,于仲文更是個沒主意的人!許你一個大將軍也是不為過的。可惜,可惜……」
文刖臉色平靜道:「陛下,我怎麼能和朝廷重臣相提並論。」
楊廣撇了撇嘴:「朝廷重臣?一個一個就知道溜須拍馬,朕看着就心煩!真都以為朕老了嗎?什麼蹩腳的謊話都能瞞得住朕?」
文刖臉色一變,正揣摩着又是什麼人惹惱了皇帝,卻聽到楊廣咬着牙說道:「張金稱,高士達,王薄……他們以為報幾句天下承平,朕就聽不到這些個名字!」
文刖默然。
……
……
那高麗文官居高而立,仰着下頜問道:「哪個是隋國的使臣?」
大隋的使節一怔,隨即怒道:「疲敝之地的野人,也敢倨傲?」
高麗文官眉頭一挑,嘲笑道:「野人?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大將軍,昨曰才死於野人之手!今曰卻使錢來買屍體,有本事搶回去啊?」
大隋的官員一字一句道:「只會逞口舌之利的蠻夷野人,說話如此尖酸刻薄,待明曰我大隋雄兵渡過遼水,你也不過是個被一箭封喉的下場!」
正說着,一支破甲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正正的戳進了那高麗官員的脖子裏,箭透頸而出……
一箭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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