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五年前,他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當然,我了解他失蹤的真相,關於他的事情,我還可以說很多。但他以前做的事情,在這裏已不重要了,我看到這幅畫的首要想法是:墨脫是不是他尋找中的一環?他在這裏出現過,是不是意味着,他當時尋找的東西,和這裏有聯繫?
我問郵局的工作人員,那是一個老頭,有着典型的西藏人民的面孔,我問他這幅畫是誰畫的。老頭向我指了指對面,用生硬的漢語告訴我,這幅畫的作者,叫做陳雪寒。
我的目光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中年人正在對面的一個鍋爐房裏接開水,他應該是負責看管鍋爐房的人,鍋爐房裏有開水給附近的居民使用,三毛錢接一壺。和外面的大雪比起來,鍋爐房暖和得讓人發麵汗,所以很多人圍在鍋爐邊上取暖,這些人穿着都差不多,因此這一群人在一起,樣貌感覺都差不多。
藏族老人家很熱情,看我分辨不清,就對着鍋爐房大喊了一聲:」陳雪寒!」
這聲音洪亮得好像郵局房頂上的雪都被震下了幾寸,那個叫陳雪寒的人,聽到了藏民老人家的叫喊,在人群中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向我們這邊。
我立刻走過去,那個人有一張特別黝黑的臉,皮膚粗糙,看上去,竟然比遠看要年輕一些。
我用漢語說道:」你好,請問郵局裏的那幅油畫是你畫的嗎?」
陳雪寒看了我一眼,之後點點頭。我發現他的眼睛沒有什麼神采,那是一種過着特別平靜生活的人特有的眼神。因為太過平靜,他不需要經常思考很多的問題。
我遞了煙給他,問他油畫的詳細情況。陳雪寒表現得有些意外,打量了我一下,把開水鍋爐的閘門關了,問我道:「你問這個幹什麼?你認識他?」
他的聲音特別沙啞,但是吐字非常清晰。我把大概的情況講了講,也說了這個人大概的背景以及我和他的關係。
陳雪寒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脫掉白色毛巾做成的手套,走出鍋爐房:」你認錯人了吧,這幅油畫是我二十年前臨摹的,你當時才幾歲?而且,既然是臨摹,說明還有一幅原畫,那個更老。」
我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那畫的年月這麼久了,雖然那畫看上去確實不新鮮。對於他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好在他也並不真想知道什麼,就繼續說道:「這個人和我沒有關係。」
他又指了指門外,是遠處的一座雪山:」我是在那裏見到那幅畫的,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問問那裏的喇嘛。」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大雪蒙蒙中,隱約有隱在銀白中的建築。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那是喇嘛廟。」陳雪寒說道,」我就是在那個喇嘛廟裏臨摹這幅畫的。」
「當時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或者,那個喇嘛廟有什麼特別的?」我問道,一般他出現的地方,總是會有奇怪的事發生。或者,那個喇嘛廟本身就很不一般。
陳雪寒搖了搖頭,想了想才道:「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喇嘛一定要我臨摹那幅畫。」
「為什麼?」
「喇嘛能看到因果,他讓我畫,我就畫,沒有為什麼。他能看到這幅畫之後的一切,我又看不到。」
陳雪寒告訴我,畫中的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喇嘛廟的上賓,油畫的原版是大喇嘛在這個人離開墨脫之前三天畫的,他這幅是後來臨摹的。那年冬天他在寺里住了好長時間,偶然在大喇嘛房裏看到了那幅油畫,大喇嘛便一定要他繪畫,於是他就嘗試着臨摹了那幅畫。
我這才明白了為什麼這幅畫的顏色用法那麼大膽和傳神,但畫技卻顯得拙劣的原因。
西藏很多喇嘛都有非常高的美學素養和專業知識,很多大喇嘛都有多個國外名牌大學的學位,我把這些歸功於清心寡欲苦修生活背後的專注。
想通這一層,想着當時雪山上的喇嘛廟裏有可能發生過什麼,就有點走神。
「你要去嗎?三百塊錢,我帶你去。」他說道,」那個喇嘛廟,不是當地人,沒法進去。」
也許喇嘛看到的因果,就是這三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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